“既然你没能一直拿着球,那就不算了。”
“我有拿着啊。”
“是吗?那么就用不着追过来了啊。虽然你竟然追过来让我感到很吃惊。”
“你不是说扣篮是不符合规则的么?”
“但是这场比赛我一定要赢嘛。”
“……就连队友,都很少传球给我的,没想到作为敌方的你,竟然把球传给我了。”
“…………”
“真是不错啊。是啊,我都忘了。不,应该说是从来不知道。篮球,原来是一项团队活动啊——”
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一点,我就已经退出这项运动了——
沼地说着,闭上了眼睛。
我还以为她在等我吻上去,不过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说不定会让我们产生奇怪的念头,所以我双手用力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轻轻跳了几下,确认倒下的时候没有受伤,由于扣篮时的姿势相当的勉强,所以一些轻微的撞伤是难免的了。
“哈——”
沼地依然睡在地上,张开双臂把身体摆成大字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表情好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大事一样。
虽然由我来说的话有点奇怪——而且用在这个时候也让我有点难为情,但却是一个很恰当的比喻——
就像是附在身上的鬼终于走了,终于恢复了自我一般。
是吗。
这家伙——原来是个这么可爱的女生啊。
我不禁有一点点后悔,早知道刚才就直接吻上去了。
“这就是战败的感觉么。我总觉得,自己终于第一次正式尝到了败下阵的滋味了。”
“正式?”
“因为以前在我的人生中,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输在什么手上啊,真是莫名其妙——真是的。别因为考试就埋头复习功课啦,快点回到赛场上吧,神原选手。除了社团活动之外,不是还有很多地方能够发挥你的实力么?你还在原地踏步干什么?不对,以你的情况来说——是应该说收起双手比较贴切吧。人生可是没有后悔药卖的哦。”
“……这个还真不想被你说呢。”
我说着,抬头看着体育馆的天花板。
其实我并不是要看什么,只是单纯的在做头部运动,以确认脖子痛不痛而已。
“但是,一想到这是‘恶魔大人’给我的宝贵建议,我就没法生气了。”
然后我把视线移回沼地的脸上。
“要不要我也赠你一句?我说啊,沼地——”
但是我的视线的另一端,却空无一人。
但是却不是空无一物。
只见刚才沼地躺着的地方,有几个像是干燥了的猴子木乃伊似的部分,仿佛是摆在解剖室里展示的标本似的,并排放在那里。
非常准确地摆成了人形。
“……切,明明平时做事不紧不慢的,撤退起来还真是有够快的啊。”
我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惊讶。
只是恍然大悟地明白了。
结果,那家伙还是在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情况下,消失了么。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生。
这是一句充满了真实感情的话。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输在什么手上啊,真是莫名其妙——可是,在最后的最后,她却终于尝到了被人打败的滋味。
我终于让她战败沙场了。
“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没想过真的能赢这场比赛呢。”
既然沼地消失了,那就代表过一会有大批的运动社团的学生会过来了。
我迅速地把球场上摆着的木乃伊放进原来带来的袋子里。虽然我这粗鲁的动作要是被作为收藏家的沼地看到的话,她一定会抱怨,但是现在不是去想那哕嗦的收藏迷会怎么说的时候。
“也许你很憧憬团队作战……但是在擅于团队合作的我看来,一个人能够抵挡五个进攻的敌人的你那种打法,也很令我憧憬啊……”
从不在意别人的意见,也也不忌讳别人的目光,总是表现得自由自在的你,是我一直憧憬的对象。
人总是憧憬跟自己不同的存在。
总是希望变成自己以外的人,总是想要自己没有的部分。
不同的外表,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环境。
善人总是憧憬恶人,而恶人总是想成为善人。
只要是别人身上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不幸,也会希望得到,这就是人。——没错。
沼地消失了,在拿到她所收集的所有收藏品时,我也终于发现了。
没错。
我并不是讨厌沼地。
“我是——羡慕她。”
认识到这一点,我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毕业了。
从某种事物中毕业了。
032
这该说是尾声呢,还是这次的结局?
不。或者说是结尾会比较恰当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所谓正义的动机,往往只是对恶的妒忌。而恶的动机,很多都是由于对善的反感。老人对年轻人恶言批判,是因为对年轻的嫉妒,而小孩子忤逆大人。第一的原因还是由于对惊讶的妒忌。在生产线上的下属希望有一天能够把上司踩在脚下,而在桌前埋头苦干的上司则怀念自己作为下属、没有沉重责任压在身上的时代。穷人做梦也想成为有钱人,但是有钱入却追求穷人的自由。单身的人想要结婚,一旦有了家庭,却肯定会后悔放弃单身贵族的权利。所以总的来说,骏河,对你来说,也跟以上的情形差不多吧?”
母亲那从上压下的口吻,最近我已经习惯了,但是这晚的梦如果说跟平时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对于这样的母亲,我竟然出言顶撞了。
“不是的,妈妈。”
我说道。
啊,对了,我在母亲面前,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表达过自己的意见呢。我终于想起了这一点。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距离。
但是,我却想用那样的态度来对她——其中应该有敬意,也有害怕吧。
不管如何,都不是应该对母亲用的口吻。
但是我却一直坚持。
现在要改变已经太迟了。
“这次,其实只是很单纯的跟很久没见的人见了面,然后玩得很开心而已。”
母亲失笑般地看着我,看我没有再往下说,也许就认为我只是在逞强吧。
不过,随便她了。
虽然跟厌母情结无关,但女儿和母亲的对立。对决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想到这样的机会总会到来的话,不管是梦里也好幻听也好,我都没必要去顺从她。
虽然贝木喜欢我的母亲,但是我没必要跟他有同样的意见——那家伙也说过,不管是谁喜欢某个人,我也没理由附和着去喜欢。
而且,要我感谢把那种吓人的东西留给我的母亲,也有点难度吧——不过,这样不是一句半句能够解释得通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会打从心底里感谢母亲。
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心情。
但那不可能是现在,也不可能是不久的将来会做的——必须是我已经超越了母亲,或者至少跟她平起平坐的时候,我才能理解她。
“做不了解药,那就做毒药吧。否则你就只是一般的水而已——不过那孩子,就算说是既不是解药也不是毒药的水,也起码算是泥水啊。那么你呢,骏河?”
“不知道……说是浑水的话如何?”
“真是个冷笑话。”
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只是个无趣的人。
“那么,妈妈,再见了。”
“嗯,再见。”
然后,我醒了。
或者说,是被人吵醒了。
而且,吵醒我的人不是爷爷或者奶奶,竟然是阿良良木前辈。
“咦?咦?为什么阿良良木前辈会在我的枕头边!?该、该不会!”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种。”
好像是他过来的时候,奶奶叫他“直接进房间,帮我把骏河叫醒”,结果他就通行无阻的来了。
这算是什么防范意识啊。
“几乎裸睡的你还学人谈什么防范意识?……该怎么说呢,我对看到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可以凭这个抓你进法庭了……”
“看到我妹妹的还能兴奋点。”
“这算二重审判了?”
“我有两个妹妹嘛。算是三重吧?”
“什么时候会让你有机会看到妹妹的啊?”
“例如我给她们脱衣服的时候。”
“我看连审判都可以免了,直接行刑得了。”
“哦呀。好了,快点收拾吧。”
我就这样被他拉了起来。
今天是星期六,本来应该是要上学的,但是我却睡到了中午——所以即使被他吵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跟沼地的比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比连续跑上一晚还要辛苦,所以只不过这样子睡个觉就能起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肌肉酸痛……也有一些,但是最重要的是心灵上的疲倦,所以说是身心俱损也不奇怪。
既然这样,让我再休息一会也是情有可原的啊——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难得阿良良木前辈来帮我收拾房间,我总不能把他赶回去。
这个周六的打扫活动,是之前约定好的——老实说,如果到了这个周末我还没能搞定沼地的事情的话,本来是打算找阿良良木前辈商量的。
算是买了个保险吧。
虽然这是我软弱的表现,但是这个保险实际上又能让我坚强多少?
“不过,不见一阵子,你又把房间弄得这么乱了。”
“嗯,我就是这样子的嘛。”
“干嘛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样子的话像之前那样一个月打扫两次根本不顶用啊。”
“不不,我打算这次是最后一次受阿良良木前辈你照顾的呢。”
“是吗?”
我换过衣服,然后开始跟他一起打扫房间。——以前阿良良木前辈来帮我打扫的时候,为了不妨碍他,我都是站在走廊上等他来做的,但是今天我却主动帮他做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帮他做。毕竟这是我的房间,参与打扫是理所当然的。
在打扫的时候,我把新学期开始之后发生的很多事都跟阿良良木前辈说了——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之后这样子说出来,会发觉其实当初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说给阿良良木前辈听。
“是吗。看来你很努力啊。而且——很痛苦吧。”
这是阿良良木前辈的感想。
“不……其实也不是那么痛苦啦。”
“肯定是的。你向来对自己都要求得太严格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要是我的话,做到一半就会扔开不管了。”
“我可是照着阿良良木前辈你的做法做而已哦?”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把我美化太多了。——比起我,你可是要厉害得多。”
阿良良木前辈看上去似乎说的不是客套话,而是打从心里这么觉得。
但是我还是觉得,如果是阿良良木前辈的话,一定能够更加完满地解决这件事。
“……对了,阿良良木前辈。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嗯?”
“我从沼地那里拿回来的恶魔的木乃伊,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能不能请阿良良木前辈收下它?”
“这个倒是没问题,不过我该怎么做?”
“我想可以给忍当零食。”
“啊……这样啊。这种处理可是绝无后患啊。但是那个不是很有文化价值的东西么?”
“谁叫它落到我的手上呢,算它倒霉。”
算它倒霉。
虽然也可以卖给贝木,但是那样做的话不知道会被他用到什么地方去。
那么,拿来当小女孩的营养剂,算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吧。
作为恶魔的下场,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