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世浩说:“如果我的公司落户深圳,我能自由地选择合作对象吗?”

宋梓南说:“我敢保证,你有充分的自由,选择你的合作对象。”

邝世浩又问:“党政机构会对我们公司今后的经营发展做何种干预?”

宋梓南说:“在遵守中国法律的前提下,党政机构不会对你们的公司做任何干预。只要合法经营,你们有充分的自由去操作自己的公司。这一点,你的新朋友冯宁先生可以用他自己的经历来为我说的这些话做证。”

邝世浩说:“但是,大陆至今还没有一部《公司法》颁布执行。我怎么能相信,宋先生这一番话,是有法律保证的?”

宋梓南说:“这的确是件遗憾的事,要不我想我们也不用费那么些口舌了。但我要很高兴地告诉邝先生的是,我们全国人大正在紧锣密鼓地为出台这样一部法律而工作着。据我所知,初稿已经起草完毕,并在广泛征求意见之中。”

邝世浩说:“我要问的不是你们对此是不是已经有所动作,而是在它还没有出台前,您说的这一切,应该看作是没有任何法律保证的。也可以说,目前的大陆还是处于人治的可怕情况下。”

宋梓南说:“我能不能纠正你的一个说法?”

邝世浩说:“请。”

宋梓南说:“国内目前的状况的确不能说十全十美,但是我想邝先生还是可以感受到,从1978年我们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这条航船已经走上了法治的航道,但你不能要求,一个十三亿人的古老大国在短短几年内就能把所有应该做的事情都办完善了。十三亿人啊,尊敬的邝先生,它是美国人口的六倍,是英国人口的三十倍,是德国人口的二十五倍。更何况它百分之七十的居民都还处在相当贫困、相当落后、相当遥远的农村。”说到这里,宋梓南有些激动了,“邝先生,话说到这里,不知道我作为一个已然上了年纪的中国人,能不能对你,一个年轻的华裔科学家说这样一句话?”

邝世浩说:“请说。”

宋梓南说:“我的话可能有点重。”

邝世浩说:“让我们都来服从真理。”

宋梓南说:“说得好,让我们都来服从真理。邝先生,你我之间年龄相差几十岁,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母亲……”

邝世浩一愣:“共同的……母亲……”

宋梓南说:“中国。”

邝世浩忙说:“是的、是的……”

宋梓南说:“你爱这个母亲吗?”

邝世浩说:“当然。否则我会放弃美国如此优厚的生活、科研条件回到这边来吗?”

宋梓南说:“同理,如果你是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朋友,我肯定也不会说这个话了。让我们像一个儿女那样来对待我们这个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母亲,可以吗?少一点计较和挑剔,更多一些责任和使命感。你,我,我们这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让母亲更年轻、更有活力、更强大、更富足、更现代化、更民主、更完美的使命。少一点计较和挑剔。”说到这里,宋梓南的眼眶有一点湿润了,“邝先生,我听说,你在以往的谈话中,常常会说‘你们大陆’‘你们中国’,我希望在今天你我的谈话中,邝先生不再使用这样的说法,不再站在这样的角度上来说话,这不仅是方法和叙述角度的问题,而是一颗心和另一颗心能否靠拢、能否贴近能否融合的问题。世浩,你刚才也说了,这一次你是回来了,回家了,回到母亲身边来了,让我们一起为这个多灾多难的母亲做一点事情。”

邝世浩稍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我可以收回我以前那种不合适的说法。”

宋梓南宽慰地微笑了一下,拍了拍邝世浩放在膝盖上的手,并用力握了握它:“谢谢。在《公司法》正式颁布前,我对今天说的话负完全责任:你的公司拥有一切独立的财产权和经营权,当然在此同时,它必须承担遵守中国法律的义务。”

邝世浩说:“你已经让我看到了在深圳落户的良好前景,但我还要请教的是,深圳地方对我这样的人和公司到深圳创业会给予什么样的支持?”

宋梓南说:“现在我只需要对你说,具体的支持一定是多方位的,可能也是出乎你意料的。所有这些战术上、技术上的问题,我想应该由我手下有关部门的人来跟你详细谈。它不是我今天来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但有一点,是他们做不到的,而只有我可以给你这样的保证的。”说到这里,宋梓南向老孟示意了一下。

老孟立刻打开一幅随身带来的深圳地图。

宋梓南指着地图对邝世浩说:“这是我们的深圳,总面积一千三百平方公里美丽的深圳。我今天可以这样对你说,你为你的公司设址,你可以在这一千三百平方公里之内选你看中的任何一个地方。我甚至可以这么对你说,如果你看上了我市委大楼所在地,我立刻搬家,把这个地方让给你来建你的公司大楼。”

邝世浩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说:“为……为什么?”

宋梓南笑道:“理由?还用多说吗?深圳需要人才。我作为深圳一把手,只是要在这里向你表示这样一个态度和决心,为了多招来一个有用的人才,我们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邝世浩问:“你对所有到深圳来落户的外籍科技人员都这么许愿吗?”

宋梓南说:“当然不是。因为我只有一幢市委大楼。”

邝世浩又愣住了。

宋梓南说:“你可以把我今天说的话记录在案。我签字认可。”

邝世浩看看宋梓南,又看看地图,然后又去看看宋梓南,几乎有一点不知所措了。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步,本能地打开音响。那里立即播放出一首特别热烈狂放高昂的非洲黑人布鲁斯音乐《责问灵魂》。因为音乐太吵太闹太震撼人心,他又立即把它关了。客厅里突然又安静下来。邝世浩在打量了宋梓南一眼后,突然又坐了下来,用非常严肃的口气问道:“还有个情况我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宋梓南:“请说。”

邝世浩:“关于你个人在深圳的前景,你是不是还有一些非常重要而又对我隐瞒了的事情没有说?你是否显得不够诚实?”

宋梓南哑然失笑,说道:“我显得不够诚实?”

老孟刚想插话,宋梓南立即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宋梓南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坦然地问道:“此话怎说?”

邝世浩说:“我在深圳有亲戚、有朋友,我在深圳是进行过考察的,甚至可以说是进行了‘私访’的。”

宋梓南笑了起来:“好一个‘私访’。你访到了我的什么隐秘的情况?”

邝世浩正犹豫着要不要对宋梓南直说。宋梓南笑道:“是不是说我在深圳待不长了?”

邝世浩说:“这一点,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很重要。你今天给我许了那么多愿,然后就离开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