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10第 42 章

权臣的金丝雀 林叙然 2276 字 2024-01-03

丁层云全程未出声,只是眼泪已如断线之珠,将手帕浸湿得再吸不了一滴新泪,只能扶着门框,强自忍着呼吸,不肯将自个儿的情绪暴露给他一分。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呢?

殷殷看不上她的那些理由,她能辩驳哪一条?

贪财,若当年有银钱填饱肚子,她恐怕不会与那富商同行,更不会遭受后来这一切。若有银子可以为自个儿赎身,她也不必在那种地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难,以至于后来都觉得自个儿恬不知耻。

靠男人,自然更没办法辩驳。受的鞭打多了,更多见不得人的法子见多了,不拉拢恩客,又怎能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等到张蕴和的解救。

离经叛道则更不必说,当日她不解为何一向和善宠爱她的父亲,能如此决然地赐她毒酒,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所谓门楣、家风和外人的风言风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竟然抵不过这些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其实什么出格之事都不曾做过,根本没有酿成什么所谓的大祸。

后来又受了更多非人的磨难,从心高气傲的大家闺秀沦落为风尘中人,愈发觉得这世道的可笑。

恢复自由身之后,她托张蕴和帮忙,想方设法回去打听,才知母亲当年被父亲苛责,忧思成疾,不过两年便已离世,心中残存的唯一一丝所谓“礼教”,在她心中彻底崩塌,殷殷总骂她时常口出狂言,又怎知她经历过什么,才能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把日子过好已是不易,还要计较那么多礼教、名声来做什么?

母亲离世,她唯一不能坦然面对的人,便成了当年那个少年。

经历过这些不堪入目之事的她,又要如何面对一路高中、仕途亨通、没有任何污点的他?

她的心已千疮百孔,独独那人仍还干干净净地放在心上,这是此生,唯一善待过她的真心的人。

“阿萦。”那声音里竟似起了丝啜泣,极用力地压抑着,才将情绪压抑下去,接道,“即便你永远不肯见我,但若有需要帮忙之处,还请你务必不要客气,就当我偿还当年之罪。”

丁层云贴着门板滑落,蹲在地上,无力地捂着口鼻,强逼自己压抑着所有声音。

“你别怪你侄女儿,是我拿当日相助之恩逼她。”那声音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丁层云都怀疑他是否已经离开,才极轻地叹了一声,“阿萦,我走了。你往后……要过得快乐些。”

脚步声走远,丁层云扶着门框站起身,忽地唤了一声:“六叔。”

皂靴顿在转角处,惊喜道:“阿萦?”

他回到门口,两人隔着一道屏障,以相同的姿势扶着门框。

丁层云用湿透的手帕强行再擦了一遍眼泪,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六叔,忘了吧。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有怨过你,只是怨我父亲。都这么多年了……往后咱们再不必有任何交集,请六叔把京师的所有铺子都闭了吧。一生苦短,还请您往前看。”

“阿萦。”丁述苦笑了下,“你还肯同我说上一句话,我已满足了。我先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只愿你往后能活得快活些。那些铺子……昧良心地说,我也希望,再用不上第二回。但若要遵从内心,我还是希望,上天能让我们再有一回交集。”

若非殷殷当日因她的遭遇,而舍了自己来保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动用那只镯子,往后更绝无可能。

但知他本性执拗,难以劝动,丁层云没再出声。

“阿萦,你要珍重。”

丁述迈出绸缎庄大门,年近不惑的男人,居然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头,被太阳晃花了眼,以至于无声地泪流满面。

门内,丁层云终于压抑不住克制了许久的眼泪,啜泣声逐渐走高,隔着门,仍能听出痛彻心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