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象泉烽烟

“是调兵路线。”王玄策跛着脚凑近,掌心的佛血还没干透,他蘸着血珠在沙地上画出对照的梵文,“这些蜡丸是用密信熔成的,藏在虫腹里传递。”更多甲虫在远处炸开,蜡液顺着沙丘的缓坡流淌,渐渐连成完整的路线图:从恒河平原分出的七道支流,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那用朱砂写就的地名在蜡液里格外刺眼——逻些城,吐蕃赞普的王都。

“他们想借道吐蕃偷袭?”蒋师仁的喉结滚动,陌刀在沙地上划出深痕,“阿罗那顺疯了不成,敢动吐蕃的地界?”话音未落,王玄策腰间的虎符突然发烫,那枚鎏金铜符是出发前太宗亲授,正面刻着“讨逆”二字,此刻背面的“灭竺”阴文竟渗出红光,符身像活物般微微震颤,朝着蜡液路线图的方向倾斜。

奇妙的景象突然发生:虎符的“灭”字笔画开始延伸,红光化作细小的火舌,竟一点点吞噬起旁边的蜡液。被火焰舔过的蜡液不再透明,变成灰黑色的灰烬,而“竺”字的笔画则像锁链般展开,将指向逻些城的终点圈在其中,蜡液构成的地名在红光里扭曲变形,最终化作团黑烟消散。

“虎符认得出伪路线。”王玄策握紧发烫的符牌,断足的金线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是陷阱,他们想让我们以为目标是逻些,真正的意图藏在别处。”蒋师仁突然挥刀劈向堆虫尸,刀刃斩碎甲壳的瞬间,无数蜡液溅在刀身,那些琥珀色液体刚接触寒光,竟像被吸收般渗入铁中——刀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渐渐连成幅立体地图,朱雀大街的石板路、东西两市的坊墙、大明宫的丹凤门赫然在目,竟是长安城的全貌。

最令人心惊的是地图尽头:太极宫前的广场上,站着个身披十二章纹的身影,头戴通天冠,面容却被黄金面具遮蔽,面具嘴角的獠牙与阿罗那顺那张如出一辙。王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太宗皇帝的常服,可真正的陛下此刻正在长安太极殿批阅奏章,这个戴面具的替身,分明是要在长安制造混乱!

“他们想两头开花。”蒋师仁的声音发紧,陌刀上的地图还在变化,替身的手正指向皇城的玄武门,“用象兵拖住我们,派细作在长安行刺,再嫁祸给吐蕃。”他突然想起那些黑玉佛陀里的密令,“焚经灭唐”四个字此刻在脑海里格外清晰,原来不只是烧毁经文,是要彻底动摇大唐的根基。

铜佛最后一块残片突然从烽燧方向飞来,在空中划出赤红弧线。王玄策伸手去接,残片却在触及掌心前炸开,佛血化作漫天红雾,将沙地上的蜡液尽数笼罩。雾气蒸腾的瞬间,所有蜡液突然沸腾,化作白茫茫的蒸汽,在半空凝成模糊的人影——梳着回鹘髻的女子正跪在佛堂里,青绿色的宫装裙摆铺在金砖上,手中拿着枚虎符,正用金线仔细缝进尊弥勒佛的底座。

“是文成公主!”八千伏仇兵里有曾随吐蕃使团见过公主的士兵,突然跪倒在地。王玄策也认出来了,那尊弥勒佛正是公主入藏时带去的陪嫁,此刻佛座的夹层里,露出虎符的半截鎏金边缘,上面刻着的“调兵”二字在雾气里闪闪发亮。

“真正的虎符在公主那里。”王玄策突然明白,太宗早有防备,授给自己的只是讨逆符,调动边军的真正虎符,竟由远在吐蕃的文成公主保管。雾气里的公主还在忙碌,她身旁的经卷摊开着,露出里面的密文:“天竺细作混于商队,已入长安,面具为记。”金线穿过虎符孔洞的刹那,佛座突然发出金光,将整个人影罩在其中。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剧烈震颤,刀面的长安地图开始褪色,唯有那个黄金面具的位置还在发光,渐渐与阿罗那顺的图腾重合。王玄策低头看虎符,“灭竺”二字已经恢复平静,但符牌边缘多了行小字,是用吐蕃文刻的“逻些宫密道”,笔画还带着新鲜的凿痕。

远处的黄金战车残骸突然爆出火光,那些黑玉佛陀的碎块在火里噼啪作响,竟烧出更多铜甲虫。王玄策注意到虫群飞行的方向不是联军阵地,而是朝着象泉河上游,它们组成的青蓝色队伍在半空画出弧线,最终消失在吐蕃境内的雪山背后。

“他们在给长安的细作报信。”蒋师仁将陌刀横在胸前,刀刃上还残留着长安地图的印记,“公主把虎符藏进佛像,就是怕被细作搜走。”八千伏仇兵已经重新列阵,白象带领着归顺的战象站在最前排,象鼻卷起的长矛指向恒河方向,像是在催促进军。

王玄策将虎符揣回怀中,断足的疼痛让他额头冒汗,却站直了身子:“蒋正使,让弟兄们准备渡河。”他指向雾气中尚未散去的文成公主身影,“公主在逻些宫等着我们,真正的调兵虎符,就是破局的关键。”佛血凝成的雾气渐渐消散,最后一刻,他们看见公主将弥勒佛推入地宫,石门关闭的刹那,门楣上刻的“唐蕃永固”四个字在火光里格外醒目。

沙地上的蜡液路线图已被佛血浸透,变成深褐色的印记。王玄策踩过那些印记时,铁掌靴碾出的火星落在血沙上,竟燃起细小的火苗,顺着蜡液残留的痕迹蔓延,在身后画出长长的火线,像条通往胜利的引信。蒋师仁的陌刀扛在肩上,刀面的寒光映着他的侧脸,他转头看向王玄策,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王正使说过,打到恒河边,就用阿罗那顺的面具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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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象突然发出长鸣,震得河面上的水汽都在晃动。王玄策知道,真正的决战即将开始,那些藏在虫腹里的密令、佛座下的虎符、长安城里的面具替身,终将在恒河平原的烈日下,露出最真实的面目。

第五节 :烽烟指路

象泉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河面上的血沫被卷成漩涡。原本笼罩天空的碧绿狼烟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烟缕间的血渍像被点燃的灯芯,瞬间化作赤红火焰,在半空烧出奇异的轨迹——那些跳跃的火光竟组成《秦王破阵乐》的音符,声对应的鼓点是团旋转的火球,音化作蜿蜒的火线,在云层里铺展出乐曲的节奏,连八千伏仇兵里不懂乐理的士兵,都能听出那股破阵杀敌的激昂韵律。

是先帝亲制的军乐!王玄策攥紧腰间虎符,断足的金线突然暴涨,像束金绳缠上白象的脖颈。这头曾被天竺兵掳走的巨兽似有感应,长鼻猛地扬起,吸足了半条河的水流,庞大的身躯在沙地上碾出深深的蹄痕,朝着最后残存的七尊黑玉佛陀冲去。那些玉佛还在试图操控零星疯象,见白象奔来竟齐齐转动脖颈,空洞的眼眶里喷出墨绿色毒液,在沙地上烧出串滋滋作响的深坑。

白象却像未觉,奔至近前时猛地甩动长鼻,河水如银链般劈头盖脸砸下。第一尊黑玉佛陀被水浪掀翻,玉身撞在黄金战车残骸上裂成八块,碎玉里滚出堆铜甲虫尸骸;第二尊佛座下的机关被水流冲垮,露出藏在里面的火药桶,引线遇水爆出串火星;剩下五尊伪佛在水幕中摇摇欲坠,白象突然用象牙抵住佛身,硬生生将其拱入象泉河,墨绿毒液在河水中扩散,却被更汹涌的血水中和,河面浮起层金红色的泡沫。

王正使快看狼烟!蒋师仁的陌刀正挑飞最后枚铜甲虫,他突然指向天空。赤红狼烟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纷纷朝着刀身汇聚,刀刃吸收烟火的刹那,铁面突然浮现出龙纹,刀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长,从五尺长的陌刀变成十丈巨刃,寒光劈开厚重的云层,露出后面隐藏的景象——连绵雪山之间,有道仅容单骑通过的隘口,隘口两侧的岩石上刻着天竺密宗的护法神像,显然是条鲜为人知的雪山密道。

王玄策的金线顺着白象的象牙向上攀爬,与空中的狼烟连成道金线,他顺着线的牵引望去,密道深处隐约有火光闪烁,像是有军队在暗中移动。是天竺的援军!八千伏仇兵里有个曾在雪山采药的向导突然高喊,那条道能直通中天竺的粮草库,他们想断我们的后路!话音未落,空中最后缕铜佛金粉突然炸开,金粉在密道口凝成八个大字,正是用唐隶书写的终极军令:烽烟为号,直取伪佛。

伪佛指的是阿罗那顺!王玄策突然明白,那些黑玉佛陀不过是幌子,真正要摧毁的是躲在王城的罪魁祸首。他拍了拍白象的额头,字烙印突然渗出鲜血,顺着象鼻滴在沙地上,竟与之前的血沙融在一起,自行绘出条新的路线——这条道避开了雪山密道的险隘,穿过三座废弃的城邦,直接通往中天竺王城的北门,正是阿罗那顺防御最薄弱的方向。

更令人震惊的景象在发生:幸存的战象突然集体跪地,三十多头巨兽前腿弯曲,长长的象鼻贴着沙面,像是在朝拜。它们额间被佛血染红的字烙印同时流血,血珠汇集成细小的溪流,与白象画出的路线相连,在沙地上勾勒出城邦的轮廓、河流的走向,甚至标注出天竺兵布防的暗哨位置。有头战象突然用象鼻指向东南方,那里的血沙正在隆起,挖开后竟露出个储藏着草料的地窖,显然是战象们凭记忆标出的粮草点。

蒋师仁的巨刃还在半空震颤,刀身吸收的狼烟渐渐散去,十丈长的刀身缩回原状,却在刀刃上留下雪山密道的立体图。王正使,分兵吧!他用刀背敲了敲甲胄,我带四千复仇兵走雪山密道,捣毁他们的粮草库;您带剩下的人走捷径,直取王城!八千伏仇兵纷纷举起武器响应,那些曾被象兵屠戮的士兵,此刻望着跪地的战象,眼神里的恐惧已变成复仇的火焰。

王玄策的虎符再次发烫,这次正面的二字亮起金光,与空中的直取伪佛遥相呼应。他突然注意到白象的象牙上缠着块破布,解开后发现是片残破的经卷,上面用梵文写着佛不护恶,墨迹正是阿罗那顺的笔迹,显然是战象在被掳走时偷偷藏下的证物。这些象早就想反抗了。王玄策将经卷揣进怀中,它们被咒术控制,如今佛血解咒,才敢显露出真心。

雪山密道的方向传来号角声,显然天竺援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蒋师仁翻身跃上匹战马,陌刀直指隘口:弟兄们跟我来!让阿罗那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物!他带领四千士兵冲向雪山,马蹄扬起的血沙与空中的赤红狼烟混在一起,在天地间画出道悲壮的弧线。

王玄策跛着脚登上白象的脊背,断足的金线与象身的血脉相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巨兽的心跳。幸存的战象纷纷站起,组成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象牙上的血珠还在滴落,将沙地上的路线图染得更加清晰。远处的中天竺王城方向,突然升起股与碧烟相似的狼烟,王玄策知道那是阿罗那顺在召唤最后的象兵,却毫不畏惧——他低头看向掌心,佛血与金线交织成网,网的中心,正是藏身的王城宫殿。

回营休整!王玄策拔出横刀,刀刃在狼烟里闪着寒光。白象发出震耳的长鸣,带着八千伏仇兵的另一半人马,沿着血沙绘出的捷径前进,身后是渐渐平息的象泉河,身前是通往决战的道路,空中的赤红狼烟还在演奏《秦王破阵乐》,仿佛在为这支复仇之师,奏响胜利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