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里的画面还在变化。黄金战车突然开始移动,黑玉佛陀的脖颈竟能转动,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八千伏仇兵的方向。王玄策注意到战车车轮的辐条上缠着铁链,链环间挂着些东西,拉近千里镜才看清是串人头,头发在风里飘着,仔细辨认竟有几个是去年被俘虏的唐使随员。
“蒋正使带五百人去左翼沙丘。”王玄策突然指向西侧,那里的沙纹正在异常流动,“战车要绕后,他们想用铜甲虫抄我们后路。”他从箭囊抽出三支火箭,箭头蘸了刚从烽燧取来的佛血,“我带弓箭手守正面,用水幕盯着他们的动向。”
蒋师仁刚要提刀动身,水幕突然剧烈晃动。七辆黄金战车同时转向,黑玉佛陀的右手突然抬起,原本施无畏印的手指猛地攥拳,水幕里顿时爆出无数血点。王玄策低头看掌心,刚才残留的“击其”二字突然渗出血珠,顺着掌纹连成“击其车轴”四个字,墨迹刚显就化作青烟。
河对岸的战象突然发起冲锋,象鼻卷起的巨石呼啸着砸向河岸,八千伏仇兵的盾牌阵顿时矮了半截。王玄策拉满长弓,佛血火箭离弦的刹那,水幕里的黑玉佛陀眼眶突然喷出绿火,铜甲虫群像被点燃的引线般,顺着风向朝他们扑来,密密麻麻的虫群在半空遮出片阴影,连太阳都暗了几分。
“举盾!”王玄策的火箭正中最前辆战车的车轴,黄金外壳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车厢里滚落出堆白骨,黑玉佛陀的底座竟是个巨大的铜瓮,瓮口正不断爬出新鲜的铜甲虫。蒋师仁的陌刀在左翼划出银弧,刀风卷起的沙砾与虫群相撞,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战车拖曳的油布,火舌顺着铁链爬上黑玉佛陀,烧得金线螺发滋滋作响。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象泉河畔的砂砾被血水浸透,踩上去像踩着块巨大的胭脂。王玄策望着水幕里渐渐模糊的画面,突然明白那些黑玉佛陀根本不是神像,而是养虫的容器,七辆战车藏着的,是能让整个河岸变成尸场的杀器。他握紧腰间横刀,刀柄上的缠绳已经被汗水浸透,远处战象的嘶吼与铜甲虫的嗡鸣混在一起,像支催命的哀乐,在血沙之上盘旋不去。
第三节 :佛骨控象
黑玉佛陀的螺发突然无风自动,七尊玉佛竟同时抬起头颅,空洞的眼眶对准象群方向。王玄策正用布条勒紧断足伤口,听见河对岸传来山崩般的轰鸣——三百头战象突然竖起耳朵,象牙在阳光下暴涨出寸长寒光,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打乱,象鼻疯狂甩动着砸向身旁同类,有两头象竟用獠牙互相撕扯,鲜血顺着象鼻滴在沙地上,瞬间晕开大片暗红。
“是玉佛在控象!”王玄策猛地扯开缠足的麻布,断骨处的伤口崩裂开来,血珠溅在靴筒内侧。他看见最前排的战象突然调转方向,象鼻卷起的不是唐军士兵,而是泥婆罗盟军的尸体,那些穿着斑斓甲胄的士兵被抛向半空,尸身坠地时已被象蹄碾成肉泥。八千伏仇兵的阵脚顿时乱了,有几个曾被象兵屠戮过的士兵突然瘫坐在地,长矛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蒋师仁的陌刀刚劈开一头疯象的鼻骨,腥臭的血雨泼了他满脸。“王正使!它们只杀同盟不碰天竺兵!”他的刀背重重砸在象头上,那头披甲战象吃痛嘶吼,转身撞向身后的泥婆罗骑兵,象蹄踏碎马骨的声音隔着河岸都能听见。王玄策突然注意到疯象的耳后都烙着月牙印记,那是阿罗那顺的私兵标记,而那些相对平静的战象耳后,隐约能看见被烙铁烫掉的旧痕。
断足的剧痛突然钻心,王玄策低头时惊见骨缝里钻出几缕金线,细如发丝的金线顺着脚踝缠向河面,竟精准地缠住最近那头白象的左前腿。那白象本是吐蕃赞普赠的坐骑,去年被天竺兵掳走时,王玄策亲手在它额间烙了个“唐”字。此刻金线触及象皮的刹那,白象额间的烙印突然亮起红光,它正扬起的象鼻猛地顿住,转而狠狠抽向身后的天竺驭手,象牙顺势挑穿了驭手的咽喉。
“是佛骨金线!”王玄策突然想起玄奘法师临别赠的那截指骨,当初植入断足时高僧曾说“遇象自明”。金线在白象腿上织成细密的网,红光顺着网纹爬遍象身,白象突然发出震耳长鸣,竟带着周围三头战象转向,象牙齐齐对准黄金战车的方向。八千伏仇兵里爆发出震天欢呼,有个士兵突然高喊:“是大唐的象!”
蒋师仁正追砍一头疯象,陌刀突然劈空。他转身时看见七尊黑玉佛陀正朝自己移动,黄金战车的车轮碾过沙砾,留下串冒着青烟的辙痕。他扬刀劈向最近的玉佛,刀身刚触及黑玉便被什么东西粘住——密密麻麻的铜甲虫突然从佛袖里涌出,瞬间覆盖了整把陌刀,虫群竟在刀身组成两个梵文大字,正是“伪佛”二字,青蓝色的甲壳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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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虫认得主!”蒋师仁猛地甩动刀柄,虫群却像生了根般紧贴刀身。他突然将刀刃凑到唇边,咬破舌尖喷出血沫,血珠落在“伪”字上的刹那,虫群突然骚动起来,组成“伪”字的甲虫纷纷坠地,背壳迅速变黑溃烂。王玄策看得真切,那些溃烂的甲虫壳里,滚出的不是虫尸而是细小的经卷残片,上面用朱砂写着“灭佛”二字。
白象突然人立而起,额间的“唐”字烙印红光暴涨。王玄策感到断足的金线在发烫,骨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沙地上,竟让周围的血沙自行聚成六字真言。就在这时,之前被劈碎的铜佛残核突然在半空炸开,金粉如云团般升腾,在象群上空凝成巨大的玄奘虚影——法师身披的袈裟随风飘动,手中锡杖直指七辆黄金战车,虚影的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虚影指尖落下的瞬间,七尊黑玉佛陀的面部突然咔咔作响。原本平滑的玉面从眉心裂开,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到下颌,整块玉面轰然坠地,露出里面藏着的羊皮卷。王玄策借着白象扬起的风势看清了卷上的字,竟是阿罗那顺的亲笔密令,墨迹用的是掺了人血的朱砂,“焚经灭唐”四个大字格外狰狞,下面还写着小字:“凡见唐使及沙门,尽诛之,象兵为证,佛骨为凭。”
“他用佛骨炼的控象咒!”王玄策突然明白,白象额间的烙印能对抗咒术,正是因为那烙铁里掺了玄奘的佛骨灰。被金线缠住的三头战象已经完全清醒,正用象牙挑翻周围的疯象,白象更是直接撞向黄金战车,将一尊黑玉佛陀撞得粉碎,碎玉里滚出截暗褐色的骨头,落地时冒出黑烟——那是被诅咒过的佛骨。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轻了,刀身的铜甲虫尽数坠地,化作滩青水。他趁机劈向最近的战车车厢,木屑飞溅中露出个青铜容器,里面盛满了墨绿色的液体,泡着数十根大象的趾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梵文咒语。“是象骨咒!”蒋师仁挥刀砍碎容器,毒液溅在沙地上,竟烧出串滋滋作响的小洞。
八千伏仇兵的士气彻底振奋起来。有个曾在寺庙当差的士兵突然高喊:“跟着大唐的白象杀!”他举起长矛刺向疯象的眼睛,周围士兵纷纷效仿,原本溃散的阵型重新凝聚,长矛组成的银网朝着象群推进。王玄策的金线又缠住两头战象,断足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那些还在发狂的巨兽——它们耳后的月牙印记正在发烫,像是有团火要从皮肉里烧出来。
玄奘虚影在半空转向恒河方向,锡杖指向的地方突然腾起金光。王玄策看见那些被梵文控制的战象突然哀鸣,月牙印记处的皮肤开始溃烂,露出下面模糊的旧痕,仔细看去竟是个“佛”字。“是被篡改的烙印!”他对着蒋师仁大喊,“用佛血抹它们的印记!”
蒋师仁立刻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之前收集的铜佛血。他翻身上了匹战马,将血包抛向八千伏仇兵:“快抹!”士兵们纷纷用手指蘸血,朝着疯象的耳后抹去,血珠触及月牙印记的瞬间,那些战象突然浑身抽搐,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有几头甚至跪倒在地,长长的象鼻贴着沙面,仿佛在忏悔。
黑玉佛陀的残骸还在不断渗出铜甲虫,但虫群已经失去方向,在沙地上乱爬成一团。王玄策感到骨缝里的金线渐渐缩回,断足的伤口不再流血,白象温顺地用鼻尖蹭着他的后背,额间的“唐”字烙印红光渐弱。远处的黄金战车正在燃烧,阿罗那顺的密令被火舌吞噬,灰烬随风飘向恒河平原,像给那场即将到来的决战,撒下了第一把复仇的火种。
蒋师仁勒马回到王玄策身边,陌刀上的血珠滴在沙地上,与那些凝固的血沙融在一起。他望着渐渐平静的象群,突然指向白象的额头:“王正使你看,那烙印里好像有东西。”王玄策凑近细看,“唐”字的笔画间,竟嵌着几粒金粉,在阳光下闪着与佛骨金线相同的光泽。
第四节 :虫噬密令
风裹着沙砾抽打甲胄,垂死的铜甲虫突然发出细碎的嗡鸣。王玄策正用布巾擦拭断足的血污,眼角余光瞥见脚边几只青蓝色甲壳在沙地上抽搐,虫腹突然像被捏碎的琉璃般炸开,溅出的不是腥臭体液,而是琥珀色的蜡液——那些蜡丸在虫腹里被体温焐得半熔,落地时顺着沙粒的纹路流淌,在血沙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蒋正使当心蜡液!”王玄策猛地拽住身旁士兵的胳膊,将人拽出蜡液蔓延的范围。八千伏仇兵正清理战场,有个士兵用长矛挑起虫尸,矛尖刚触到虫腹,整只甲虫便炸成蜡雨,溅在盾牌上的蜡液竟开始冒烟,把牛皮盾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蒋师仁的陌刀正劈向最后一头疯象的耳后,听见喊声转头时,三滴蜡液正落在刀背上。他本想挥刀甩掉,却见蜡液在寒光里迅速凝固,竟显出弯弯曲曲的天竺文——是“象泉河”三个字的变体写法,笔画末端还拖着条细线,像条正在爬行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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