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时间静止

数公里外。

一家平价酒店的房间内。

墙壁似乎曾被无数次日光与廉价清洁剂反复冲刷,呈现出一种介于米白与病理切片颜色之间的质感。

天花板上,爆米花式的喷涂纹理如同凝固的菌落,在昏暗的灯光下捕捉着细微的尘埃。

一张贴着深色木纹纸的复合板材书桌,与承托着一台老旧显像管电视的柜子连为一体。

桌角的贴面已经微微翘起,暴露出底下被胶水黏合的、毫无生气的木屑压合物。

座椅上的男人,凯莱布·万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中寻不到任何属于惊魂未定的残余。

眉心极快地拧成一个结,仿佛在解一道瞬间便得出答案的算式,随即又无声地舒展开,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眼中的光芒从短暂的迷茫切换为一种清澈而专注的分析状态,如同光学镜头在完成对焦。

他从床上起身,赤脚踩在尼龙地毯上。

随后走向房间一角那个小小的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将一个茶包浸了进去。

“哈尼父子”牌的巴黎风味红茶,一种将红茶、佛手柑与焦糖、黑加仑子巧妙混合的饮品,在平民化的连锁酒店里既显得高雅,又有些刻意的做作。

沸水的热气氤氲了玻璃杯的杯壁,温度隔着玻璃传来,略有些烫手。

他将杯子稳稳地放在桌上,用小银钳夹起两块方糖,投入茶水中,听着它们沉入杯底时发出的那声闷响。

然后,他静静地看着,等待水温的自然冷却,以及方糖在琥珀色的茶汤中,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的姿态消融、弥散。

在等待的间隙里,他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动作条理分明。

从衣柜中取出几件衬衫,一一折叠。

一件印着Joy Division乐队专辑的封面,黑白的脉冲波形图 ;

另一件是The Cure乐队罗伯特·史密斯那涂抹着口红与眼线的、神经质的脸庞。

它们都属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被忧郁和自省浸透的音乐派别。

接着,是几张薄人皮面具,被妥善地保存在一个填充了惰性气体的密封袋中。

面具的脸庞各不相同:

一个是有着地中海式脱发和鹰钩鼻的白人,一个是肤色黝黑、下巴上留着整齐胡茬的非裔,还有一个是五官平庸到让人过目即忘的拉丁裔。

这些面容,都精确地对应着旁边一排黑市购买来的银行卡上的姓名与身份。

他审视着这些虚假的脸,唇角逸出不自觉的、混杂着轻蔑与自负的弧度。

这些平庸的轮廓,没有一张能及得上他自己真实样貌的万分之一。

一些典型的、属于独行男性的随身物品:一个打磨光滑的黄铜Zippo打火机,开合时会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咔哒”声;

一小瓶古龙水,是潘海利根的“牧羊少年”,带着薰衣草与咖啡的气息;

一本翻旧了的、阿尔贝·加缪的《异乡人》平装本。

哦,对了,还有胶片。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相机包上。

是的,他不得不咒骂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他用口型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被冒犯了的恼怒。

失败本身并不足以让他动容,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从不畏惧卷土重来。

那只是更换剧本与舞台的另一种形式。

但是,那台Bolex H16 Reflex相机被留下了。

被遗弃在了敌人的领地,这感觉就像自己的一部分肢体被活生生截断。

更让他烦躁的是,相机里的胶片,忠实地记录下了他那个镜像分身——那个顶着秘鲁小伙子面孔的赝品——落荒而逃的片段。

那画面一定狼狈不堪。

即使那段录像涉及的信息多半会在删减后公开,他也无法容忍。

他必须立刻、马上利用套取来的信息,构思出新的、足以与之相匹配的、更加精巧绝伦的创作,才能将那份狼狈从自己的艺术履历中彻底抹去。

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洗刷那段不光彩影像的耻辱。

他并不急于离开。

他不是那种会被虚假情报诱导、惊慌失措地逃窜的三流同行。

西拉斯在最后时刻抛出的那个概念,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时停?

简直像一张三美元的钞票,荒谬到近乎滑稽。

他端起茶杯,在唇边吹了吹。

所谓的时间停止,无非是让世界陷入绝对的静滞,而自身在其中自由行动。

这个概念本身就充满了逻辑上的漏洞。

只要其持续时间不是以毫秒计算,只要其冷却间隔不是以年为单位,这个能力的强度都将彻底打破一切平衡,夸张到缺乏最基本的真实性。

如果西拉斯·布莱克伍德真的拥有这种神只般的能力。

那么他今天的身份,就不该仅仅是伊米塔多公司和曙光集团背后的控股人。

更不可能去学习什么炼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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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端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或者他的名字本身就等同于邦联储备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