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盆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刺耳的喊声、密密麻麻跪下的人影、灼热的目光……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他脆弱的神志。他怀里的羊羔也受惊了,咩咩叫着拼命挣扎。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个十五岁的放牛娃。“哇——” 他终于崩溃了,把小羊羔一丢,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一屁股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脚徒劳地蹬着地上的尘土,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幻梦。
然而,在樊崇、徐宣等人眼中,这崩溃的哭嚎,竟被解读为质朴的“龙章凤质”!赤眉军的新“皇帝”,就在这荒谬的神选闹剧和绝望的童稚哭声中,诞生了。几个粗壮的赤眉士兵有些粗暴地架起哭得浑身瘫软的刘盆子,剥掉他那身破烂的牧童麻衣,七手八脚地给他套上一件不知从哪个抢来的富户箱底翻出来的、完全不合身的宽大赭色(深红色)袍服。袍子拖在地上,袖子长得盖住了手。刘盆子被簇拥着坐上那辆吱嘎作响的牛车,如同祭坛上的祭品。浩浩荡荡的赤眉大军,扛着新制的“建世汉”旗号(徐宣想出的年号),裹挟着他们茫然无措的皇帝,目标直指长安——那里,他们真正的目标刘玄,正陷入更深的漩涡。
警示: 命运有时像一场荒唐的抽签,但真正的重量从来不在于抽中了什么名签,而在于抽签之后,你能否挺直脊梁,扛起那份无论甘苦的责任与担当。
2.未央惊变:绿林兄弟的刀光与背叛
长安,未央宫。
雕梁画栋依旧,金碧辉煌犹存,但昔日更始政权初入长安时那点振奋之气,早已被奢侈糜烂和内斗倾轧消磨殆尽。龙椅上,更始帝刘玄的眼袋浮肿,脸色蜡黄,眼神涣散地扫视着殿下争吵不休的臣子。赤眉东来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恐慌已经渗透进帝国的每一个毛孔。
“陛下!赤眉贼寇拥立伪帝,已至华阴!其势汹汹,锐不可当!长安兵疲民困,粮秣匮乏,根本无力坚守!” 丞相刘赐须发皆白,声音急迫中带着颤抖,“臣恳请陛下,速速移驾南阳!南阳乃陛下龙兴之地,根基深厚,人心可用!只要陛下身在南阳,号令四方,重整旗鼓,定能再图中兴!” 这是老成持重的“避其锋芒”之计。
“放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从武将班中响起!张卬,这位出身绿林、曾与刘玄在舂陵起兵、脾气火爆如雷的“淮阳王”,猛地跨出一步,腰间佩刀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怒目圆睁地瞪着刘赐,“跑?往哪跑?南阳?哼!赤眉就是蝗虫!我们跑到哪,他们就会追到哪!到时候天下人怎么看?说我们更始朝廷被一群泥腿子追着屁股打,连老窝都不要了!脸面何在?军心何在?!” 他猛地转头,血红着眼睛看向龙椅上的刘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陛下!长安城高池深!咱们手里还有兵马!与其窝窝囊囊地跑,不如趁赤眉立足未稳,咱们……咱们带着所有财帛女子,直接杀出去!抢掠沿途郡县,东归洛阳!洛阳还有朱鲔兄弟守着,咱们手里有兵有东西,汇合朱鲔,未必不能跟赤眉再干一场!大不了学当年的楚霸王,轰轰烈烈打它个鱼死网破!”
(《后汉书·刘玄传》:“赤眉……立盆子……玄忧恐,不知所出。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谋曰:‘今长安危逼,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转攻所在,东归南阳。’”)
张卬这近乎“流寇”的疯狂提议,瞬间在殿中引发轩然大波!文臣们吓得面无人色,武将中有人热血上涌,也有人眼神闪烁。掠夺长安?东归为寇?这简直是彻底撕破更始政权最后一点“正统”的遮羞布!
“张卬!你大胆!” 李松,更始朝的另一位高官,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张卬怒斥,“竟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劫掠帝都?此乃自绝于天下!是取死之道!”
“取死?” 张卬狞笑一声,手按刀柄,环视那些满脸惊恐的文臣,“留在这里等赤眉来砍脑袋,就不是死?老子宁愿痛痛快快砍别人,也不想憋憋屈屈被人砍!”
朝堂之上,顷刻间剑拔弩张!支持刘赐南逃和附和张卬“东掠”的两派吵作一团,互相攻讦,唾沫横飞。龙椅上的刘玄,只觉得头痛欲裂,嗡嗡的回响塞满了耳朵。他看看刘赐的惶恐,看看张卬的狰狞,再看看殿下那些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昔日绿林“兄弟”。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逃?能逃掉吗?赤眉会放过他这个“伪帝”?打?拿什么打?长安城里这帮各怀鬼胎的家伙,还能像当年绿林山上那样同生共死吗?
小主,
争吵持续了整整一天,毫无结果。刘玄最终也没有做出决断,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宣布散朝。这种优柔寡断,如同一根致命的稻草,压垮了原本就脆弱的君臣互信。
夜幕降临,笼罩了混乱的长安城。然而,未央宫的平静只是表象。一场真正的杀机,在黑暗的宫阙深处酝酿。
午夜时分,张卬、廖湛、申屠建等几个手握兵权、力主东归的绿林旧将领,秘密聚集在张卬的府邸。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因焦虑和野心而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