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闻言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吴天翊却话锋一转,再次对太后躬身一礼,语气陡然变得郑重:“只是臣斗胆进言 —— 依大乾律法,凡涉辱没皇族之罪,需先将人犯拘押,查抄罪证,以防串供或销毁凭据!”
他抬眼望向幕帘,目光清亮,再无半分病容的恍惚:“张侍郎父子既是涉案人,理当先行收监!”
“一来可显朝廷律法严明,二来也能安边关将士之心。否则流言蜚语四起,恐伤了军民同气之情,还请太后三思!”
这话又将 “律法” 与 “边关军心” 搬了出来,看似句句在理,实则是堵死了太后暗中为张家开脱的可能。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群臣都看明白了 —— 这燕藩世子哪里是来领旨的,分明是借着律法的名头,步步紧逼,非要将张承宗父子钉死在案上不可。
幕帘后的太后指尖攥得发白,她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咄咄逼人,借着律法的由头,连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肯给。
可事已至此,徐阶在场,群臣在侧,她若驳回,反倒坐实了 “徇私” 的名声。
“准了。” 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几分疲惫的冷硬,“徐阁老,即刻着人将张承宗父子拘押刑部大牢,不得有误!”
徐阶躬身领旨:“臣,遵旨!”
吴天翊这才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再次叩首:“太后圣明,臣代北境将士,谢过太后与陛下!”
他起身时,咳嗽又轻轻响起,仿佛方才那番据理力争已耗尽了力气,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场太和殿上的交锋,终究是这位北境来的少年,占了上风。
此时徐阶立在朝班中,垂眸抚着袖角的褶皱,眼底却泛起波澜——这吴天翊果然是块璞玉,病中藏锋,柔中带刚 —— 既用 “病体” 做了缓冲,又以 “律法” 和 “军心” 为刃,步步紧逼却不露锋芒,连太后都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方才那番话,看似句句恭顺,实则每一句都踩着朝堂的规矩与人心的天平,既捧了太后,又捧了自己,最终稳稳落到 “收监” 二字上,半点不含糊。
少年人有这般心智,已实属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懂得藏势 —— 知道何时该示弱,何时该亮剑,比起那些只会横冲直撞的北境武将,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吴天翊信中所言 “清淤”,并非一时意气,而是真有全盘的盘算!
徐阶暗自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有这等后生在前台冲锋,他这把老骨头在幕后运筹,倒真能让这邵明城的沉疴,松动几分了。
只是…… 这少年锋芒太露,日后怕是少不了要与各方势力硬碰硬,还需得在暗处多为他铺几层垫子才是。
一念及此,他抬眼望向吴天翊的背影,见那狐裘斗篷下的肩膀虽仍微微发颤,却挺得笔直,宛如北境雪地里一株倔强的青松。
此时风雪依旧敲打着殿檐,而殿内的棋局,已悄然落定了最关键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