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界中,比起唱歌,乐器演奏受重视的程度其实远远不够。当任何乐器只消一个咒语就能自动演奏,谁还愿意花费时间学习这门技艺?上辈子的前几十年,多洛莉丝也和乐器基本绝缘,直到站在西弗勒斯的葬礼上,目睹泥土将黑色的棺椁覆盖,将这个人的存在彻底埋葬在冰冷的地下,连偷来的遗物也无力再抚慰,她紧绷的镇定和强撑的理智终于不堪重荷地崩塌。

她不曾在人前失态,但葬礼结束的夜里,她幻影移形到陌生的荒野,在呼啸的风中疯狂喊叫,嚎啕大哭,直到精疲力尽地昏倒。那时她才明白,压抑的情绪终究需要释放,克制的感情还是需要寄托。

她在荒野上孤身醒来时,已然不知过了几个夜晚。在漫天星光之下,与她心意相通灵魂相连的魔杖,自动幻化成一只爱尔兰哨笛。她托着它呆坐了很久,然后毫无章法地乱吹了一夜,次日黎明终于能平静地起身。

哨笛的音色尖锐,穿透力强,自学起来不简单。作为女巫寿命漫长的多洛莉丝不怕花费时间,在经过无数个情绪濒临失控的夜晚的发泄后,她的技艺已称得上堪登大雅之堂。而她从未吹过别人的曲目,六孔的哨笛奏响的,从来都是她难以宣之于口的心声。

侥幸的重生为所有苍凉孤寂的记忆镀上一层暖色。这个平安夜,城堡黑影幢幢,风雪幽咽如泣,多洛莉丝的心情反而不坏,因为一个会呼吸、有体温的西弗勒斯,即便离她依然遥远,也让她的整个世界重新恢复色彩。

将随身携带的椴木魔杖变形成哨笛,她踏上湖边一块凸出平地的岩石,决定吹起一支在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后,坐在露台对着纯净雪景常吹的小调。

那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负担强烈的情绪,而高亢的笛音也终于被她驯服,吹出的曲子因此平和许多,仿佛一位年迈的妇人躺在躺椅里,在午后的阳光中半眯着眼,给她的孙子孙女,甚至曾孙子曾孙女,娓娓讲述旧日的快乐与悲伤,幸福与遗憾,还有那一份久藏在心底里,又穿越了时光的悠长思念。

一曲终了,一点微弱的白光在她身边亮起,光后的面孔模糊不清,传来的声音却异常顺耳:“穆瑞小姐,我假设——你肩膀上的脑袋若没有被葡萄汁那点微量的酒精烧坏,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大半夜,你一个人站在黑湖边,顶着风雪制造噪音?”

多洛莉丝侧脸看去,脸上依稀带着笑意:“不好听吗?”也许未必无人听过她吹笛,但还真没有人对此作出评价。如果眼下他能说出些什么,那无疑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她并没有等到回答,只有可以做出任意理解也不能被理解为任何的沉默。

少见地,多洛莉丝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仿佛昔年失控的情绪死灰复燃。她格外想看清来人的表情,哪怕嘲笑也是一种鲜活。她还想看他张开他那两片单薄倔强的嘴唇,即使一如既往地发出恶意的讽刺也好。视线聚焦在那点白光上,再顺着魔杖下滑,落在他抬起的右手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