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根飞马烟,让小宝和我一起去找于德顺,“革命闹不成,恐怕要赔上命。”
经过猪市大街,见福禄和于德顺摇摇晃晃从白魁老号走出来,于德顺手里拎了只烤羊腿。小宝要喊福禄,我捂住他的嘴。白魁老号里又出来俩人,都是跑海粪夫打扮。俩跑海粪夫跟上去,扶住他俩,慢慢往方家胡同走。
福禄和于德顺吃顿白魁老号,半年也挣不回来,粪夫请客,更不可能。小宝拍了下脑门:“他俩肯定上当了。”
我们跟在那四个人后头,拐进方家胡同,胡同里一团黑,只有远处的师范学校还亮着灯。经过胡同口的地藏庵,那俩粪夫突然掏出麻袋,将福禄和于德顺蒙头一拽,撂倒在地上。俩人醉得厉害,也没怎么挣扎。
小宝跑过去,揪住一个粪夫就打,那人也不跑,转身和小宝打起来。另外一个从腰里拔出刀子,我掏出手电,朝拿刀的那个脸上一晃,他一扭头,晃花了眼。我过去扭住他手腕,往下一掰,甩掉了刀子。这小子竟有两下子,就地一滚挣脱了我,打了一个挺儿蹦了起来,摆了个架势。我没理会,跳过去照他鼻子连揍两拳,打蒙了他。小宝打翻了另一个,反拧着胳膊把他摁在地上。
我俩几乎同时开口:“他们不是粪夫。”
小宝说,这俩人八成是当兵的,耍的是一套基本拳路[这套基本拳法,是民国时期各警校军校的基本功课,是综合了各派武术的一种军体拳。]。他以前跟当兵的交过手,就是这种花架子。我大笑,说:“你们练国术的不都这样吗?打架得摆个谱儿亮个相。”
小宝呸了我一口。
我蹲下,问醒着的那个,为什么要害福禄。那人嘴硬,不吭声。小宝上来一顿踹,我拉住他。我在那人腰里摸了一圈,掏出个东西,丢给小宝,说:“不但是当兵的,还是高级兵。”
我又摸另外一个,也从腰里找出了警察证,看他的警号,应该是警察厅直属的。见暴露了身份,那人说了实话。两人都是吴总监直接安排的,扮成粪夫抓两个杀人犯——福禄表弟的死,被警察算到了福禄头上。再多的事,两人也不知道了。
等福禄和于德顺清醒过来,我们揪了两人去了内三警署。警署门口停着几辆警车,几十个巡警进进出出,扛着枪团团转。我拽住个巡警问怎么了,那巡警也不看我,说:“打仗了。”
直奉联军已经进北京了,全城的警署都开始备战。我在警署转了半天,总算找到署长。我把两人和警察证交给他,说:“这俩人交给你了,打仗多两杆枪。”署长点头,也不问我是谁,推着俩人就上了警车。回西四的路上,街上跑的全是兵,还有人喊“段总理跑了”。
早上6点多,我就被外面卖报的吆喝醒了,买份报纸一看,段总理真跑了。
近日迭接外交团警告,以京师侨民林立,生命财产极关紧要……现在亟应沥情自劾,用解愆尤。业已呈请主座,准将督办边防事务、管理将军府事宜各本职,暨陆军上将本官即予罢免,并将历奉授奖授之勋位、勋章一律撤销,定国军名义亦于即日解散,以谢国人,共谅寸衷。
——段祺瑞通电
我和小宝去了趟警察厅,厅里果然空了,总监办公室一片狼藉,逃难一样。找了报社朋友打听,吴总监也辞职了,不见了人。警察厅的墙上,还贴着昨天的投票榜,福禄还是第一名。
城里不时传来枪炮声,小宝不放心福禄,说他没见过世面,太憨。我俩去了方家胡同,却找不见福禄和于德顺,跟街坊打听,说是从早上就没见着,也没出门掏粪。我和小宝晚上又去了一趟,还是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