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怀抱覆了过来,谢无酬下意识放松了身体。
来人尚未察觉怀里的人已经醒了,她坐在荒野里,披着月光,用手指贪心地描摹着谢无酬的眉眼,等到月影西斜,尸气渐起,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嘴里不悦地嘟囔着什么,而后化作一抹黑雾遁走了。
人还未走远,谢无酬就睁开了眼睛,她追寻着那道白影,心里某一处突然觉得烦闷异常。
她居然重生到了五年前,这个初见微生厌的长夜里。
当年她怎么做来着?哦,好像是削掉她半张面皮,又好像是断了她半臂?
谢无酬扶住额头,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她越来越看不清。她眸光微微亮起,或许,当年抱着替□□道之心来这里的她,压根就没在意伤到了她哪里吧?毕竟,此时的她,只是个三界内下九流的尸畜。
生如人相又如何,依旧是个畜生。
可是,正是这从不入她眼的畜生,却在命将终止的最后一刻,给了她唯一的温存。
记忆里汹涌的杀意滚滚而来,碾碎了所有的思绪。
过往注定错付了,再来过还有什么意义?
谢无酬抬眸望着荒山尽头,过往桎梏陡然卸下,她仿佛真正成了无畏无求无所依的孤家寡人。
“阿婆?”急匆匆赶来的同门中人,长佩作响,语气里不无抱怨,“我们在西坳发现了尸畜的气味,已经折了十几个师弟师妹了,您怎么还坐在这?”
谢无酬仰头,发现自己已然记不清来人的身份,她唇角些微扬起,带了几分更从容:“我累了。”
来人似有一噎,半晌低语:“阿婆这般言语,就不怕天下万民寒心?师尊担心?师祖泉下不放心?”
“我为何要怕。”谢无酬闭目,思索着前世所言所行,忽然一笑,“我不是你们敬仰的万民神?”
前世的一切尊荣和桎梏,全源自这“万民神”的称号,如今再审视,却比枷锁还要沉重丑陋万倍。
谢无酬起身,素白的衣裳已经脏了大半,她干脆褪去长衫禁步,着着旧袍没入黑雾。
来人见谢无酬已去,来不及深思方才心里的异样,忙忙遣人跟了上去。
王城西坳,七八个道士畏畏缩缩地围着一截树桩,血渍沾到了他们雪白的衣襟,乍一看雪里红梅般漂亮。
谢无酬径直移到他们正上方,见树桩上插着一具尸体,正是王城被屠后,消失的那些百姓。而旁边的女孩子正旁若无人地吃抠下来的肉块。
“阿婆。”道士们带着惊喜的呼声惊动了女孩,她猛地仰头,嘴角还沾着血丝,深黑色的眸中满是不安和惊恐。
谢无酬苍白着脸,压制着内心的不忍,出声喊住了追上前的弟子们。
“让她走。”
“怎么能放她走!刚刚您也看到了,证据还在这里,她肯定就是屠城的尸畜!我们不杀掉她,就是祸乱苍生!那些死去的亡灵都不能安息的!”
“阿婆!师尊让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找凶手的!你对它们心慈手软,就是对那些可怜人生命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