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第九层的顶端,坐着一个人。
这极高处无遮无拦,天风猎猎,又以青色琉璃瓦铺就,功力略差些的人连上来都难。
这人却屈起一膝,坐得极为闲适,身侧甚至还放着一把酒壶和两个酒杯。
“那蠢货应当已经露馅了罢。将计就计,过河拆桥,攻其不备……这些我可都是教过你的,燃燃。”
他提起酒壶,缓缓将两个酒杯逐一倒满,拿起一杯,却不就饮,只微微抬头,看着空中高悬的那轮圆月,神情竟有些怅然,“别让我失望。”
说着手腕一翻,杯中酒液汩汩沿着瓦垄流了下去,转瞬眼前便只余微微湿润的瓦面,“别让我们……失望。”
只是,师兄和他之间,注定总要有一个人失望的。
他缓缓将酒杯放回原处,却不去碰另一个酒杯,而是径直提起了酒壶,
“也不知道我那好侄儿,是否喜欢这份礼物呢,”他低语着,面上浮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朝着汴京的方向举了举手中酒壶,仰面朝天,一饮而尽。
若是明日天子驾崩,那就证明什么气运之子都是狗屁鬼话,他也就不用拿燃燃来填阵眼了。
然而……师兄却也回不来了。
他微微仰首,看向天上那轮圆月,却像是透过天幕看到了隐身其后,更为广阔的天地和更高的意志,眸光渐渐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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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福宁殿中,仁宗放下批改奏折的笔,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忽地出声问道:“今夜长公主也去了?”
侍立在一旁的陈琳立时拱手答道:“正是,听吴大人说,金指挥使和丁家幼子两人皆陪侍在侧,必定不会有失。”
仁宗点了点头,却道:“陈伴伴,传令下去,让冯铎率一队人去接应。”
陈琳应了,走出殿外自去吩咐人办事。
仁宗却没什么心思再批奏折了,他起身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只觉得心潮起伏不定,竟是难以平静。
近来朝中并无大事发生,庞太师谋逆一案也已经审结完毕,只待秋后问斩。
听说民间有种说法,血脉亲人之间在性命交关之际,自有感应。
在这世上他的血脉至亲唯余一人……一念及此,仁宗转头又叫了陈琳进来,吩咐道:“让吴庸带人也去。”
纵然从吴庸到展昭,都跟他再三保证过长公主的武功卓绝,举世几乎没有敌手,但他深知人心诡谲,算计重重,若是对方设了什么陷阱,那叶燃武功再高也未必能躲得过。
他越想越是烦闷,索性走出殿外,点了陈琳,道:“陈伴伴陪朕一道走走,其余人等都退下罢。”
陈琳自是遵命跟上,走了十来步,眼见得仁宗脚下一顿,转向李宸妃生前所居宫室而去,想了一想,方垂手请示道:“那张美人处……”
仁宗这才想起日间点了张美人伴驾,他此时哪还有心情临幸妃嫔,遂无可无不可地挥了挥手,“叫她自己安置了罢。”
一旁自有伶俐的小太监奔去张美人所居的明月阁中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