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怕黑,流浪儿没有资格怕黑,因为灯油是珍贵的,没有人会为他们点亮。
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到处都潜藏着想要捕猎的野兽们,猩红的眼,碧绿的眼,一张张血盆大口,滴落腥臭的口涎,只要他稍一松懈它们马上就会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所以他不会松懈,他会一直清醒着,和黑夜对抗,和昏昏欲睡的本能对抗。
直到那天夜里,一点摇曳火光撕破了沉重得几乎不能令人呼吸的黑暗,向他走来,一个甜美娇俏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笑意和关切,同他说——“别怕,我在。”
然后轻轻地握住了他紧紧攥住的拳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在。”
那声音中仿佛带着奇异的安定感,就像冬去春来时第一缕不再凛冽的风,温柔而温暖地拂过他几乎僵硬的眼皮,他第一次放任自己被浓浓的疲倦感铺天盖地地湮没,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自此他再也没有害怕过黑暗。
因为她一直在。
叶灼垂眸看着师姐微微恍惚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而后略带笨拙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师姐,我在这里。”
看不到我也没关系,我总是一直会在的,总是一直在看着你。
“官家,官家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叶燃心中是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但还是忍不住和系统确定这一点。
“是,是的。”
先帝真宗在十五年前驾崩,李宸妃则是在五年前去世的。
李宸妃平生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当今天子,女儿却是未满百日便夭折了,无名无封。
现在看来这位被记载为“早殇”的小小女婴,应当就是当年的叶燃了。
“小灼,我要进宫去见,见一见官家。”叶燃到底还是叫不出口“兄长”两个字,遂顿了顿,才又问道:“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
叶灼不等她说完便断然开口道:“我自然要随师姐同去。”
※
汴京,长公主府,地牢入口。
一队巡查的侍卫刚才走过,挂在门楣之上的灯笼却被越来越大的夜风吹得摇来晃去,眼看着就快要掉下来了。
原本手按在刀柄上,守在入口处的两名王府侍卫对看一眼,不情不愿地分了一个人去拿梯子——他们两人可没那个本事能跃起摘灯笼。
去拿梯子那人刚走,风势忽地大作,竟将两只灯笼一并吹落在地,烛焰跳动一下,随即灭去。
唯有头顶一轮明月,洒落清辉,将四周景色映得模模糊糊的。
余下那人走过去拾起灯笼,皱了皱眉,看了看四周,嘟囔了两句,还是匆匆忙忙地走向一旁的杂物房去更换了。
忽来一阵微风,飘过空无一人的门口,无声无息,无人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