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燃顿了一顿,这位姓李的指挥使她倒难得知道是谁……是仁宗生母李宸妃的弟弟。
为人小心谨慎,身为外戚,且非文人,竟然也能在士林之中口碑不错,也算是难得了。
知道归知道,却还不曾见过真人。
随着仁宗一声宣召,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自殿外疾步走了进来,面上尤带着急切之色,只待见到了仁宗之后,方才轻吐了一口气,行下礼去。
关切之意显而易见。
叶燃尚在暗中评估着这位的心态,便见李用和起身朝自己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立时便愣住了。
那怔忡之情,和仁宗初见她时竟是一般无二。
叶燃越发觉得怪异了。
李用和虽然极受仁宗信赖,但究其原因也无非是“本分”两字,和“能干”却是不怎么搭界的。
要说他和仁宗能在什么方面有默契,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交集李宸妃了……
她一个念头尚未转毕,便听仁宗在上首发话道:“阿舅,这位乃是叶护卫,此来宫中是为朕分忧的。”
说罢也不安排李用和做什么,便让他在一旁待命了,倒似是只是要把这么个人弄进宫里来守着一样。
未过几时,陈琳吴庸等人已陆续自外归来,禀报仁宗,宫中各处皆已经安排妥当。
叶燃便朝仁宗拱了拱手,道:“还请官家移步玉宸宫。”
这是他们两人之前议定的解决方案。
叶燃暂且以真气安抚仁宗丹田中的蛊虫,却先不除去,待到了玉宸宫中查出身怀母蛊之人,再一并击杀。
与此同时,皇城司的午未两支正在各处宫室挨个儿寻找颈后有黑线之人。
若是妃嫔便客气些,灌上一碗太医院特制的安神汤,请娘娘们安睡一宿;若是普通宫人,便直接上蒙汗药放翻在地,一并塞去了内狱之中以待后用。
此时除了玉宸宫,已经几乎查遍,禁宫之中竟有百余人中招,正如叶燃所料,高位妃嫔几乎无人幸免,倒是保庆宫太后处安然无恙。
叶燃听吴庸回报到此处,双眉微微蹙起,却并不开口,只随着仁宗的銮驾一道前往玉宸宫。
及至到了宫门之处,自有皇城司中人静悄悄地将宫门门闩下了,大门洞开。
仁宗举步踏入,只见草木横生,枝叶甚至都伸到了宫道之上,虽是暮春时节,放眼望去皆是青葱,却莫名有一种凋零败落之意笼罩其间。
玉宸宫离福宁殿颇近,庞妃自入宫起便得仁宗青眼,被赐住此处,也已有七八年了。
昔年刘太后掌权之时,他闲居后宫,替爱妃题字写画,两人又一道研究诸般玩物,因而这玉宸宫中的一草一物,皆都是仁宗熟悉无比的。
此时乍见这寥落景象,纵然仁宗心意早决,亦恨庞妃对自己下蛊,却不由得亦有些微微的怅惘。
一旁内宦都是惯能查知圣上心意的,没一人敢在此时开口,叶燃却是个不怎么能理解这种幽微之情的性子,见仁宗停下脚步,不由得催促道:“官家不去找庞妃么?”
仁宗被她催得莫名一滞,只得将伤春悲秋的心思全都收拾了起来,径直朝庞妃寝宫走去。
此时在宫中值宿的皇城司中人虽都是内宦出身,但庞妃到底是高位妃嫔,因而只是将宫室团团围住。
真正跟进去的唯有叶燃、吴庸并陈琳三人。
只见庞妃似是早已料到仁宗今夜会来的样子,盛妆宫装独自坐在上首,手中转着一个酒杯,笑吟吟地看向仁宗,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什么不同。
叶燃还是第一次见到庞妃,果然是娇媚动人的一个大美人,较之藏身太师府中的苗女还要略胜一筹,也难怪仁宗后宫美人无数,她还能独获盛宠这么多年。
庞妃的眼光此时也落在了叶燃身上,顿了一顿,道:“这位想必便是叶护卫了,果然如传言那般……容色倾城,也难怪官家如此护着……”
她这话语气平静,却每字每句都如同淬了毒的针一般,可就不怎么好听了。
仁宗便是心中原本对庞妃还有些许的歉疚之意,此时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帝王心性,再怎么仁厚也并非懦弱。
在前朝他尚可因国事为重,不以为意,回到后宫之中却是再也容不得半点违逆。
纵然仁宗并不曾让旁人知晓叶燃的真正身份,然而若是旁人胡乱猜测,他却也是怫然不悦的。
一旁陈琳深知圣心,早已上前呵斥道:“娘娘怎可在御前放肆!”
庞妃忽地笑了起来,两行清泪却从面上缓缓流下,她本生得明媚,此时姿容却如梨花带雨一般,见之可怜可爱。
“官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进宫侍奉官家这许多年,可有不称圣意之处?”
仁宗摇头道:“不曾。”
“那为何官家如此苦苦相逼,连臣妾老父亦不肯放过?”庞妃看向叶燃,眼中满是恨毒之色,“就因她比臣妾年轻美貌?”
叶燃没想过这帝妃两人的爱恨情仇里竟然还有自己的戏份,倒有些好笑。
她自进来后手便一直暗暗按在仁宗的背心之上,此时庞妃明显心情激荡,她立时察觉到藏在仁宗丹田之中的那只蛊虫活跃了起来,几乎要脱开她覆盖在其上的真气了,当即低声提醒了仁宗一声。
随即掌心劲力微吐,将那只子蛊震了个粉碎。
守在一旁的陈琳和吴庸只见仁宗面色微白,身形摇了一摇,却撑着身边的桌子稳住了,慌忙抢着上前搀扶。
庞妃却蓦地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来,抬手指向叶燃,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叶燃左手捏着仁宗脉门不放,右手却朝着庞妃一挥一扬,只见金光闪烁,一道极细的金线便飞射而出,绕着庞妃手腕缠了数圈。
她一面朝仁宗经脉之中缓缓输入真气温养,一面将庞妃体内的母蛊亦运劲震得粉碎。
盖因母蛊若只是因子蛊感应而死,仍可驱使其余蛊虫,唯有如此方可不留后患
她自身虽不惧蛊虫,却也防着庞妃有别的后招,所以用出了昔年自胡青牛处得来的悬丝之法,此处仓促间难以寻到冰蚕吐丝,她便以金丝代替了。
庞妃本就只是普通女子,若非庞太师招揽了苗女,替她在体内种下母蛊,又教她最简单的下蛊之法,只怕她是连在仁宗身上下蛊也做不到。
此时母蛊既亡,心脉亦断,其中疼痛不问可知,就是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忍得住,她却竟能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一双妙目却死死地盯在仁宗身上,待见到他挥开陈琳吴庸,独自站稳了身形,才开了口。
“官家,臣妾愿您江山永固……”说到这里,庞妃又吐了一口血,看仁宗面上虽微有动容之色,却并无半点要走过来看视自己之意,眼中闪过一丝恨毒,伏在地上喘了一回,才一字一顿地续道:“……永无子嗣!”
说罢便再没了气息。
叶燃手中金线微弹了数下,才转头看向仁宗,道:“死了。”说着将手中金线亦随手扔了开去。
转头同吴庸交待道:“吴大人,庞妃尸身连同我这金线,请一并烧了去。”
略想了一想,又道:“若是不碍宫规,最好便在此处烧去,四周亦以烈酒喷洒。”
宫中放火此事非同小可,吴庸哪敢自己做主,转眼看向陈琳,陈琳却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只得抬头去看仁宗。
仁宗面上阴晴不定,盯着庞妃尸身看了半晌,道:“便依叶护卫所说的去做。”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又道:“陈伴伴同吴庸在此照管,叶护卫先随朕回福宁殿。”
叶燃本已打算告辞,但见到仁宗脸色,再想了想庞妃临死那句话,心下当即了然。
仁宗于子嗣之事上一向用心在意,无奈生一个死一个,倒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当年的刘太后,后来的庞妃的手笔。
如今这两人都已去了,庞妃却还给他留了那么一句类似诅咒的话,也难怪仁宗脸色不好了。
说起来仁宗的丹田经此一事,的确是有些损伤,但这属于可以调养的范围,绝不至于“永无子嗣”。
但叶燃她于男科之上却的确没什么研究,最多也只有当年胡青牛配出来的春天的药,她却没打算把这个流传世间。
待会儿若是仁宗要问她子嗣之事,她决定还是推给太医院罢……
叶燃主意已经打定,及至到了福宁殿中,仁宗先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颇怀深意地看了叶燃一眼,道:“叶护卫救驾有功,敕封惠国长公主……”
正常来说,这敕封后面该接着的是各种待遇,然而仁宗却出人意料地住了口,只含笑看着叶燃,叫了一声“御妹”,便再无下文了。
叶燃再是历事甚多,也不由得被仁宗这出人意料的操作给震得怔了一怔。
她不过进宫除个蛊虫而已,这莫名就捞了个公主,不是,长公主名号回来?
叶燃眼前忽地闪过小师弟的样子,心想这小子要是知道这事儿,保管又要开始闹腾了,一时间竟有些头痛起来。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陈琳在仁宗身后一脸焦急地跟她比划,这才醒觉过来。
当即拱手一揖,慨然道:“谢过官家!”
待再抬起头来时,只见仁宗神情复杂,却倒也不像是生气,反倒是懊恼沮丧更多些的模样。
仁宗:想听到一声“皇兄”这么难的么?
叶燃却着实不解其意,只得揣度着又再度开口,迟疑道:“谢,谢主隆恩!”
这要是还不够,非要她跪下谢恩的话,她可就要脱身远遁了啊!
系统那里能装神弄鬼的小道具可不少,天女散花五彩霞光驾鹤西游……呸呸呸,总之各类特效一应俱全!
以前只是她舍不得花积分在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道具上,现在反正她辛辛苦苦攒的积分已经为了救小师弟清零了,还倒欠了主脑祖师爷一大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