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往何处去

金九龄揣度着叶燃此去要做的事,会心一笑,只可惜他即刻便要离京,怕是没法亲眼瞧见这一场好戏了。

不过他兢兢业业苦心经营六扇门二十年,也算是颇有建树,此刻便是要走,也得留份大礼给后来的人才好。

金九龄以随身带的机关将鸽哨安在了一棵树的枝桠处,又设定了三刻钟后触动,方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哨,含在口中,“呜呜”地吹了几声,长短节奏皆不相同,又复侧耳细听了片刻,将木哨收回了怀中。

这才翻身上了车辕,抖开缰绳,驾着马车,不慌不忙地朝着北门而去。

未过片刻,在冲天的火光中,已经矗立在此近百年的大明殿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塌,已经被烧酥的瓦木砖石砸落地面,带起漫天烟尘。

与大明殿相连的延春阁外虽是早已预备好了诸般防护措施,却仍是被这一声震得微微颤动。

躲在延春阁地下密室之中的至正帝本就心怀鬼胎,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发抖,将头埋进守在一旁的李延寿怀中,抽泣道:“他们又来杀我啦!”

李延寿满怀慈爱地伸手抚着他的头发,低声劝哄道:“小皇子莫担心,且先睡一会儿罢,醒了之后,您讨厌的东西就都会不见啦。”

至正帝不敢睁眼,耳畔听着李延寿苍老的声音,只觉得极为安心,迷迷糊糊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之间仿佛当真回到了三十年前,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在流放路上的荒村野店中,皇叔派来的杀手追上了他们,性命交关之时,李延寿也是这么说的。

后来他醒过来,那些杀手果然都不见了,只有李延寿满身是血地坐在他的床前……

至正帝忽地大叫了一声,清醒了过来,环视四周,仍是在地下密室之中,四周簇拥着侍者,人人脸上都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李延寿却不在其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至正帝随手扯起一人逼问李延寿的去向,却听那人战战兢兢地道李总管出去查看火情,临行时说是片刻便回。

至正帝面色大变,呆立片刻,忽地双手掩面,眼泪簌簌而下。

“片刻就回”是他从前在流亡路上同李延寿约定的隐语,意即有极为危险之事,他出去阻挡,让自己伺机逃跑。

至正帝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听过这句隐语了。

李延寿曾劝过他不要打叶燃的主意,也说过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是他一意孤行,一定要将叶燃这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算计进来。

想至此处,至正帝难掩心中悲戚之情,遂挥手命人进来将跪在地下的侍者俱都拖出去打死,方才觉得痛快了些。

现在的他再不是那个流放路上惶恐无助的小皇子,而是天下之主,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逃跑的呢?

叶燃确是如同金九龄所猜的一样,往城西各家勋贵府邸走了一趟,选的都是和至正帝斗得不亦乐乎的那几家。

她以内力控制喉部肌肉,将声音逼得又粗又哑,犹如一个老年男子一般。

寻到各家的主院,嘶喊了几声,内容各不相同,诸如什么“宫中生变,缇骑将出”“天火焚殿,将清君侧”等等。

她轻功卓绝,喊话的位置飘忽不定,忽而在西,忽而在东,间或故意露出身形,旁人便是追出来也只看得到一抹白影,转瞬无踪。

其时蒙元贵族多迷信,多半会当做是鬼神示警。而早就有意想将至正帝拉下马的那些人,想怎么利用此事,可就与她无关了。

至于至正帝本人,她倒暂时还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的打算。

杀了他不是难事,却并不能使这天下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