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员是个烫发的小姑娘,正倚在柜台上跟一个人说话。
姜丽丽见她不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哎,丫头,我看看那件衣服。”
那姑娘吃了一惊,掉过脸,眼对姜丽丽一扫,嘴轻蔑地一撇:“看,你看呗,干吗用手拍人?我又不是哑巴。”
姜丽丽一听也直杵杵地针尖对麦芒:“叫你不应,谁知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说真的,现在营业员都有些怯乎这些动不动就剪刀式,茶壶式的顾客奶奶!理她,没完没了。
于是,小姑娘只好忍气吞声,拿下那件男女皆宜的灰色无摆风衣,往姜丽丽跟前一推。因为心里有气,这一推,当然不会是慢慢地,轻轻地。
姜丽丽眼对她一轮,没话搭话茬,便和三狗儿看起衣服来。
这件衣服是很薄、很细的尼龙丝料子,再细再嫩的手在上面摸了,也要嗤嗤啦啦作响。现在商店按柜台搞承包,超量折扣奖金的。
小姑娘听着那哧啦声,便有些心疼。再说,她本来就讨厌姜丽丽刚才的态度。
“请问,这件衣服你要不要?”
“不要看啥?要也得先看看呀。”
小姑娘的心觉得又被她刺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姜丽丽推开手下这件,又指另一件:“再拿那件给我看看。”
小姑娘不耐烦了:“看准了,我再拿,你这手……”
这话可一下子戳了姜丽丽的自尊心,眼一白:“歪,我这手咋啦?没你手白,嫩?自然啰。我们乡下人哪比你们城里小姐,嫩皮细肉的,像个精面馍馍,摸一下叫人骨头软的。”
小姑娘自知在吵架艺术上,显然不是这位的对手,缓了缓,忍了忍说:“看,就拿给你看呗,你这人是咋啦?”转过去,一边拿衣,一边小声骂道:“无耻!”
声音虽不大,姜丽丽还是听到了:“什么五耻六耻的,文明一点!”
“算了,别跟她多说。”三狗儿不知站在哪一边,不知是嗔女人还是责备那个小姑娘?
衣服好一会才拿来。
不说姜丽丽手粗也罢,嫌她手粗,这下她倒要使劲多摸几下,出出气,也不知到底买不买,只听手在衣服上像漆工打桌面一样使劲摸。
“请问,这衣服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摸摸。”又推给三狗儿,“你也摸摸,不摸就摸不成了。”眼一挤。
三狗儿没摸也没说什么。
“如果你不要,就让我收起来,对不起!”又小声说,“真讨厌!”
“什么讨盐讨酱的?”姜丽丽眼一斜,“不让看,不让摸,就别在站柜台!”
小姑娘的脸唰地红了:“你这人故意找麻烦,有话找我们组长说去!”
这边声一大,柜台那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同志,对不起,看嘛,你只管看,她是怕你损坏了衣服要折旧。虽然承包了,还是公家的东西嘛,对不对?”
“哼!我看这衣服不要折旧,人倒要折折旧哩!”姜丽丽小声嘀咕着。
“不买,走吧。”三狗儿说。
“不,我要买!”
那小姑娘见组长来了,也有些越扶越醉:“对不起,不卖给你!”
姜丽丽没防她竟真的把衣服抢走了,拍着柜台喊:“不卖,我偏要买!”
“我看你是没钱。”小姑娘气呼呼坐在那儿,脸偏朝一边。
说姜丽丽没钱,这明显是气她。男人的钱全归她。跟老乔头要一百,不给八十。有时还回家跟老文教刮一点。听了小姑娘的话,姜丽丽伸手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把大团结仍在柜台上,“放屁,莫说买你这件烂衣服,连你人买下,姑奶奶也有钱!”
三狗儿劝她,她不理。
这时正好换中班,接班的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同志,他像是老骑倔强驴的,一边骑着,一边抹着,顺而当之地跟姜丽丽把这笔交易做成了。
十三
出了天山商场,天已不早了。
连忙乘三路公共汽车赶到县人民卫生院。上午的号已挂完,他们就挂了下午的头号。
下午,快四点了,门诊部的门还未开。
三狗儿找来一块砖,垫上手绢,让女人坐下。自己却金鸡独立,两只脚轮着值班。
好一会儿,医生来了。
门一开,病号们搀的搀,扶的扶,一起涌进门去。
等三狗儿他们进去,长条凳上已坐满了人。医院里臭药水味,姜丽丽不喜欢闻。她自知没什么大病,几次提议要离开这儿。
三狗儿再三劝她,哄她,甚至还给她买了块泡泡糖,让她一边嚼,一边吹,嘴里就像青蛙的响囊一样,一进一出,一出一进。
十四
妇产科两个值班医生终于来了。
这两人不是上午看病的那两个,而是一大一小,一瘦一胖,对比度很大的两个医生。瘦的瘦得像墙上那人体骨骼图,胖的胖得像秋天的粉冬瓜。
她们来了以后,那一套不紧不慢的动作,是十分从容地,仔细地,有条理地和旁若无人。你着急是没用的,哪怕有病人就是要死在外面长凳上,她们是不会受到干扰。
两人慢慢地不慌不忙先脱下便衣,换上工作服,再蒙上大口罩。解扣子,扣扣子的动作是很仔细、很小心的。
不知外边有哪个病人忍不住喊:“医生,快点好吗?我疼死了!”
“慌啥?没来医院你没话?”胖子厉害些。
接着,她们又是煮针、消毒、铺观察床上的白被。
坐下刚要叫号,胖子一想,问瘦子:“小贾,晚上电影票你领了没有?”
“电影票?去哪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