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堪堪寅时,侯府内便已经上上下下热闹起来。后院随处可见三两小丫鬟交相而过,有的拿着赤色珠花帮同伴戴上,有的是去帮着管事们传话,还有些四处清点着各处装点有无要补漏的地方。
前院自然也是如此,易总管几乎是一宿没睡,比新嫁娘虞幼宜还要紧张些。他一直忙碌到夜中,几乎是头挨着枕头靠了会儿,便再度爬起来指挥着,这才安心些。
“这儿,再打扫下,看着还有些灰。还有那边,把那个穗子理一理,别弄乱了。”易总管四处看着,时不时便要嘱咐一番。
小厮在一旁满头大汗,却分毫不觉得累,只觉得热闹着十分喜庆,恍若守年夜一般。他瞧着易总管高度紧张的神情,不由得笑着出声。
“总管放心罢,我们都是总管手下出来的人,做事都靠谱,总管稍微松快些,别把自己绷着了。”
易总管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只是刚坐下片刻,又再度开口。
“对了,大姑娘那边随喜轿的人可安排好了,都安排的哪些人,说来我听听。”
小厮立刻回话,“前儿问过大姑娘,琅玕阁除了几个准备出府成家的小丫鬟外,其余的都愿意跟着大姑娘嫁过去。随喜轿的活计,大姑娘身边有三个大丫鬟,瞧着都是清秀伶俐的,便指了这三个人。”
易总管放心地点点头,“都四处注意着,今日务必不能出什么纰漏!”
小厮笑着应答。
如今虽才寅时,照理说侯府上的宾客应当白日才过来。可现下夜还暗着,便有许多与侯府,与虞幼宜交好的人自发地赶了过来。
孙管事在府前迎着,看到来人后大感惊讶。
“哎哟,这不是京郊庄子上的各位吗,怎的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庄子离这儿远,少不得是熬了夜过来的罢?”
府门口一辆大蓬顶的拉货马车上,跳下来了笑吟吟的丁管事,还有京郊的郑元义,周大娘,并着其余几个管事的人。众人皆是换了一身体面衣裳,脸上喜气洋洋的。
“大姑娘今日出嫁,我们从前都是受了大姑娘照拂的,又与姑娘相处的时间久,自然是要过来送一送大姑娘的。想来侯府今日事多,我们合计着早些过来,也能搭把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孙管事想起高度紧张的易总管,不由得哈哈一笑,立刻将丁管事等人请了进来。
在前厅里忙来忙去的丁磊看到丁管事后一怔,立刻喊了一声爹,随后迎了上来。丁管事是个利落人,问了下大概后便与众人一同散去帮忙。
侯府一处单独辟出的别院中,虞楚衡安夫妇也早早就醒了过来,梳洗一番后夫妇俩随意用着些茶点,衡安十分慎重地开口。
“我母亲那里的人说了,虞静珠这回是被那梁夫人逼得有些走投无路了,指不定要闹点什么幺蛾子出来,今日我在女眷那里注意着,你和小叔子在前厅也留个神,别让她闹事才好。”
虞楚拿着方娟给衡安擦了擦手,“放心吧,我自有数。妹妹从前过得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相伴一生的人,我肯定不会让别人坏她的大日子。”
夫妇俩相视一笑,眼里无限情意。
琅玕阁这边。
虞幼宜已经换上了一袭深青色嫁衣,头上戴了繁复精致的凤冠,手边放着一柄蜀绣金丝的却扇,静静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女子神情安稳,眼角眉梢中带了些许笑意。
“哎,一晃眼,姑娘也出嫁了,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着实不慢啊。”李嬷嬷感慨地看着虞幼宜,忍不住擦了擦泪。
刘嬷嬷立刻哈哈一笑,“做这番样子作甚,之后还要陪着大姑娘去王府做事,咱们还是热热闹闹地好,免得惹了大姑娘也伤心。”
李嬷嬷立刻应声,再度笑开,看着侧首微笑的虞幼宜。
天边已经白的十分明显,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洒下一大片金光,透过银纱小轩窗,柔和地将虞幼宜一整个人拢于日光之下。
深青绿的嫁衣漫出不一样的华光,映着虞幼宜满头珠翠和流光溢彩的凤冠,越发衬得整个人不同以往的气韵出来。
从前的虞幼宜,从容不迫,清丽大方。但如今的她,在此之上,更是多添了一分宁和至极的气质。
“不要垂怜前尘往事,去留恋面前之人。”
那声缥缈女声仿佛再度响起在虞幼宜的耳边,她握着手中的荷包,慢慢旋出一抹笑容来。
如今,是她的人生。
金光洒满偌大的一整个侯府,四处错落有致的小院纷纷在微风下扬起一抹红,深青的屋檐却被日光渡上了一层金。
徐徐夏风夹杂着清晨的朝露微湿,一派清新之意。
琅玕阁中的丫鬟们纷纷都换上了一身桃色的衣裳,侯府自前院起,逐渐响起宾客之间的热闹庆贺声,或是三两女眷笑着交谈之声,几乎能传到琅玕阁里来。
琅玕阁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蕴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前厅门口,除却易总管孙管事等人,早就携妻女而来的许老爷竟然也在此处,自发地与易总管等人一齐招待着宾客,俨然一派侯府中人的模样。
因许老爷做生意多年,谈笑之间颇有技巧,让宾客们喜气洋洋,十分妥帖。易总管也因此松快许多,连连感谢许老爷自降身份相助。
侯府的小厮们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将许老爷视作是侯府的麻烦亲戚,反而一同招待着往来宾客。
前厅小厅堂内,则由翎儿带着许多靠谱丫鬟们在此,接着前院递来的礼单等物,有条不紊地登记造册。而羊芷凝与羊芷静闲来无事,便坐镇在此,发挥出皇商家的看家本事,帮着翎儿一起记数造册。
衡安早早起来,与早先便来的秦氏打了个照面。秦氏虽是许老爷之妻,但原本是小官之女,偶然见到正儿八经皇家出身的衡安还有些拘束,但衡安生性开朗,两人不过一会儿便说到了一块,此刻在中庭内招呼着各位女眷。
中庭另一侧则是些世家子们在此闲话,如今已经成婚的安季成则与虞玉在此处游刃有余地与各位公子们闲谈。中庭两头被安排的静静有条,分毫不乱。
孟凌刑臻夫妇来得倒也早,刑臻在前厅与柳叡打了个照面,二人一文一武,即刻便商定一会儿打头阵来拦新郎官。虞楚在一旁一边忍不住笑,一边与各位贵客们客套着。
孟凌则与柳茹一起,这两人自头两年偶然一认识,都是差不多的性子,当即便打到了一处去。二人想着闲来终究无事,便嘻嘻哈哈地一起去后院搭手。
来往宾客越来越多,与虞静珠出嫁那日完全不是一个情形,甚至比虞景生辰那日还要热闹许多。概因虞幼宜如今是嫁与王爷,有那想攀权势的自然过来,也有和两边交好的好友前来,自然就热闹许多。
但最主要的,是因为这场亲事不如虞景那时的生辰宴各人暗怀心思,也不如虞静珠那回那般遮遮掩掩,自然就翻了天的热闹。
就连侯府附近,也聚集了许多远处街坊的小孩子,孩童们一边拍手一边唱着小调,来观礼的宾客们见到这场景都忍不住染上些他们喜悦兴奋的心情,有些甚至直接大手一挥,赏下许多赏钱,小孩子们更加开心,整个侯府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宾客中,有一位作小姐装扮,但相貌却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子与身旁侍女私语两句,侍女望着这人头攒动的情景,叽里咕噜落下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难怪那位太妃这般想将这家女子许给幼子,这般权势,又十分有人脉,的确是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