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虞幼宜一顿,面上分毫不显,心中却有些困惑。

今日这庆王来的如此之巧,堪堪赶到侯府施以援手,又替她免去在虞景面前说起报官的不便,现在还处处帮着她说话,实在有些奇怪。

看着庆王和外祖柳家交往颇深,想是有些此处的原因。只是庆王为何今日知晓她受袭,赶着过来救下她,这个事情回头她得想个法子问一问庆王。

虞幼宜屏去心内的这些想法,继续面色不变地对着许氏开口。

“姨娘说这是因着我的一点小事,这我可就不敢苟同了。并非我拿乔作势,但我是这连阳侯府的嫡女,若我出了事,姨娘以为二妹妹日后名声又能好得到哪儿去?说起来也是好笑,堂堂侯府嫡女在自家府前莫名受袭,整个后院却被侯府妾室把持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无人搭救,而庶妹更是□□把嫡姐关在门外。”

“许姨娘还真是好作态,这么大的事情,到姨娘嘴边一转,反倒是变成了一点小事,一点不快了。姨娘想混淆视听,可在我这里是不能够的。”

虞幼宜面色淡然,神情自若地站在公堂之上。她一出声,外头的人都下意识地静了下来,默默听着这虞大姑娘说的话。

蔺泽抬眼看着虞幼宜,面上显露出一丝笑意,却又顷刻掩去,仿佛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般。

安大人心里已经对许氏这妇人心生不喜。

这许氏,先是口口声声地为宋丽娘开脱,后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话里有话地暗示他莫要多插手。

他心里虽是觉得侯府此事有些棘手,可见到许氏这模样也不虞了起来。他觉得棘手,只是碍着这多少是侯府内宅的事,加之不愿和侯爷生出嫌隙而已。

这区区一个妾室,竟然也操持着侯府的名声在公堂之上对着他话里有话。

安大人开口道:“正是,虞大姑娘说的有理。一个姑娘家受袭,莫说是连阳侯府,就是放在寻常人家也绝不是小事。至于其他,本官心中自有定夺,不会因为权势而误人,也不会因为事大事小而轻轻放下。既上了这公堂,便没有所谓小事之言!”

虞幼宜心中偷偷笑了笑。这安大人,初时看着甚是圆滑,没想到圆滑之下也是规矩森严恪守本责。这二者,若只坚持其一倒是不难,但若二者都做到,相辅相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娘子在一旁站着,手里的帕子攥的死死的,面上神情有些勉强起来。

她原本想借着侯府的由头压一压虞幼宜,没想到虞幼宜张口便全倒了回来,还落她个好大的没脸。

妾室妾室妾室,反反复复听着这个词,许氏的心内阴沉无比。虞幼宜这丫头,发起狠来竟然分毫不顾侯府的颜面,一遍又一遍地抓着她的痛处来戳她的心窝子。

虞幼宜这死丫头懂什么,她和虞景好的时候,柳霜岚那短命鬼还不知道在哪里吹凉风呢!而那虞老夫人不喜她是庶出,生生地断了虞景和她的情,另给虞景娶了柳氏回来,这才有了虞幼宜这个贱丫头。

妾室?她在闺阁中费了百般心思才勾得虞景的感情,原本这连阳侯侯夫人的位子该是她的,是那柳霜岚抢了她的姻缘,占了她的位子罢了!

如若没有那柳霜岚,她何至于使那般手段赖在虞景身边当个妾!连她的玉儿都只能当个庶子,永远屈居在柳霜岚的儿子之下!

许氏面上的笑容勉强的甚至有些扭曲起来。她一瞬间,几乎想掐死面前这个长得像极了柳霜岚的贱丫头,狠狠地告诉虞幼宜,是虞幼宜那不要脸的母亲抢了她的!

这侯府的一切,包括正妻之位,原本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许氏在侯府里慢慢筹谋了这么多年,虽然此刻心内几欲裂开,但自然不会像虞静珠那般沉不住气控制不住自己。她强迫自己笑了笑,慢慢地坐了回去。

“也是,宜姐儿如今也大了,听不进去话也是有的。只是你父亲那边...”

虞幼宜打断她的话:“姨娘何必拿父亲压我。父亲在府前金口玉言,若姨娘和二妹妹问心无愧,便不必惧怕亲上公堂。”

“如今姨娘这般那般,反复意图打断此案,焉知不是心虚所致?”

虞静珠咬着嘴唇没说话,许氏只是僵硬地笑了笑,转过头后面色阴沉不稳。

安大人等虞幼宜说完了话后,目光重新投向宋丽娘,开口问道:“你虽说是这位侯府许氏指使的你,可空口无凭,到底不能令人信服。我问你,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宋丽娘从一个娇俏姑娘熬成一个尖酸婆子,自然心性也不会像做姑娘时那么单纯。她虽为着宋大郎愿意铤而走险地做许多事,可心里也知道到底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许娘子身边的花嬷嬷她是认得的,花嬷嬷一来找她,她便知道是许娘子的指使,当下便留了心眼,要花嬷嬷拿一件许娘子身边的东西给她。

她也不是傻的,她是一个庄户婆子,平时名声又差。若东窗事发,许娘子把事情全部推在她身上,众人自然是更相信许娘子这个侯府贵妾,压根不会听她这个名声不好的庄户婆子说的话。

往远了想,就算许娘子被查出来了,侯府为了颜面说不定也照样会把祸事推到她身上。

原本只是想为了宋大郎不被牵连而留了这么一个后手,没想到大郎竟变成了那般的恶鬼罗刹,她那些好强争斗的心一下子就熄了。到底是对不住虞幼宜,此刻心中更加不好受。

况且,大郎也就罢了,许娘子想用完她就一脚踹开?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自己便是要死了,也绝不甘心看这个小妇在府中春风得意。说到底,若不是许氏起了这个心思,或许压根就不会有今天这出!

宋丽娘当即抬头道:“许娘子城府心计颇深,草民在答应她前,向她身边的花嬷嬷要了一件侯府的东西,可当做物证。”

许氏听着宋丽娘这话,后背一下子绷紧了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扣在桌子上。

她望着宋丽娘毫无惧色的模样,心里很是惊疑不定。

她嘱咐过花嬷嬷不要给宋丽娘立据,也不要给宋丽娘任何信物,以防宋丽娘日后反咬一口。原本她心里信誓旦旦宋丽娘定没有证据,可现在看宋丽娘这模样,她又不敢肯定了。

花嬷嬷是个蠢的,办事常有不利索,这是她院里的人都知道的,可她当下又不能嘱咐其他人。

刘嬷嬷虽在她近旁办事,到底是不清楚她的底细。而翎儿是她贴身大丫鬟,又是个生的秀丽的姑娘家,若去了京郊必定惹人注目,府里的人也会疑心翎儿为何不在。

无奈之下,她才让花嬷嬷去替她办事。

宋丽娘磕了个头,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出来。虞幼宜抬眼看过去,只看到是只绿的极沉静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她从前做主母时,也有这么一只,被她喜欢的不行。

许氏一看,便立刻放松了下来。

原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却只是只镯子而已。

她端起茶抿了口,微笑着道:“一只镯子可是说明不了什么的,焉知是不是你受了别人的指使栽赃在我头上的。若要令人信服,这是万万不够的。”

宋丽娘擦了把脸上被泪水糊了的面脂,冷冷开口道:“我早知许娘子会如此说。安大人,请您仔细看看这镯子是什么东西。”

安大人颔首,立刻有小吏上前来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包着镯子走上前去,他抖了抖袖子,伸手拿过那块镯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实在是极好的翡翠,怕是京城也少见。安大人稳稳地拿着,生怕摔坏了,又转到镯子内壁上仔细看着。

这一看,他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虞大姑娘也请看看。”他亲自走到堂前来,把这只镯子递给虞幼宜。

虞幼宜蹙着眉接过,先是粗粗看了一圈,只看出是极上等的翡翠,上头又用了不知什么灵巧手艺融了金子化作许多精致纹样嵌在在上头。华贵的金色和沉静的绿色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相称。

她转过镯子,像安大人那般看了看镯子的内侧。

之间镯子内侧上,赫然有一个小巧但方正清晰的“柳”字。

虞幼宜的呼吸顿时顿住了。

这是柳家的东西?花嬷嬷怎会拿到柳家的东西给宋丽娘作保,这不合逻辑。

安大人瞧着虞幼宜的面色道:“虞大姑娘,这东西可是真的?”

虞幼宜抬眼看了一眼安大人,把这只镯子递给他,请他先拿一下。随后,她褪下自己腕间上那只从将军府出来时,柳林氏给自己戴上的那个镯子。

她转到内侧,只见镯子上同样有个方正清晰的“柳”字,和宋丽娘拿的这枚镯子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虞幼宜沉沉道:“上头有个柳字,应当是柳家的东西。”

许氏听见了这话,心中的紧张之意一扫而散,随后变得狂喜起来。她原本还在担心宋丽娘是否真拿了什么信物,看到是个镯子的时候心头疑虑便扫了一半。

如今知道这东西竟然还是柳家的后,已是全然毫无顾虑起来。

真是老天都要帮着她。

许氏蹭地站起来,厉声指着宋丽娘尖利出声。

“好你个刁奴,竟拿着柳家的东西来污蔑我,真是奇蠢无比!你是个不识字的,难道当我们都是不识字的不成!那镯子上头分明有个柳字,你还敢说是我拿给你的信物!”

宋丽娘跪在那里,毫无任何情绪波动,只冷冷地道:“确实是花嬷嬷拿给我的东西。如今大郎已下狱,我没了这唯一一个念想,没这个必要污蔑许娘子您。”

蔺泽皱起了眉,柳叡在一旁听得大吃一惊,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拿过安大人手中的镯子细细查看起来。

安大人愣了愣神,但半句话都没说。

这是将军府的长孙,尚且年少。况且这东西既是柳家的,让他看一看也好,总不至于出错。

柳叡拧眉拿着那只镯子翻来覆去地看。

半晌过后,他抬头对上虞幼宜的目光,低声道:“是,这真的是柳家的刻印。”

安大人的眉头几乎要扭作一团。

他在上头看了那么久这几位大佛的神情和态度,心里已拿定七八分,此事必是许氏这小妾捣鬼。

可宋丽娘如今拿出来的证物竟然是柳家的东西,这便难办起来了。

许氏见状,心头越发稳了下来。她厉声斥责完宋丽娘后,又拿着帕子掏出当家本事,眨了几下眼睛后抹起泪来,凄凄切切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