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抢救黄泛区

进入五六七月份,陕西山西京师河南连续降雨。

陕州、鹤壁等地“银雨四十日”。

六月初六日,黄河决口于孟津,“横溢数百里”。

杞县、鄢陵、扶沟、西华、淮阴、鹿已、拓城、沈丘、商丘、虞城、砀山、萧县、丰县、太和等淮河以北地区均被波及。

陈留一带“白骨如山,人至巢居”许昌“平地水深二丈,飘没房屋人口无算”汝阳、遂平、确山“平地操舟”。甚至还有记水高数十丈,尼玛十层楼高了,文人的嘴没把门的,看看就好,信他年都过错。古代谎报、夸张灾情是常规操作,这样上面万一赈灾免税,地方官就能黑一大笔。第二年还有个河南官说崇祯五年河南全省大旱,扯几把蛋。

黄泛区老百姓苦矣。

当然有大雨的原因,但更多是。

以黄河来说,明代原来定有“三年一小挑,五年一大挑”的疏浚制度。

万历以后“凡大挑、小挑之费,俱入上下私橐。”

“天启以前,无人不利于河决者。侵尅金钱,则自总河以至闸官,无所不利支领工食,则自执事以至于游闲无食之人,无所不利于是频年修治,频年冲决,以致今日之害,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潘季驯之后,再无能人干实事。

这正是崇祯年间“河患日棘”的根本原因。

其他水系的情况也差不多

大臣奏:东南时患水灾,皆水利不修之故。

崇祯皇帝问:水利为何不修?

钱龙锡回答:水利是东南第一大事,但修理需要钱粮。

朱由检一听要钱,急忙开动脑筋:要修水利,可扰民否?

征发劳役白干活当然扰民。

那正好,不要修了。朱由检舒坦了,我不能扰民啊。

各处水利严重失修,大大削弱了农民抵御天灾的能力,而官府一味追比钱粮又迫使农民大批逃亡,更加重了灾荒的破坏性。

与此同时,欧洲的鹰国佬正在玩“羊吃人”圈地运动,但是他们的粮食反倒增产了。难道是天佑鬼佬,他们没遭遇小冰河?

17世纪的欧洲又叫做“大运河时代”,包括鹰国在内的各国都在挖运河、修水利,农田灌溉条件大大改善。再加上金属冶炼技术的上升和制造效率的提高,金属农具的覆盖面进一步扩大。此外还有些其他措施,因此农民比例虽然下降,但是粮食增产。

实际上,欧洲佬的耕种水平压根比上中国,他们连堆肥技术才刚学会没几年。

人家先是有了农业革命,之后才出现了工业革命。

法兰西国粮食自给率能达到百分之三百。但是民众们比较惨,一直饥荒不断。直到将来他们发动了大革命分了教会的土地,大家才发现,本国每年农田出产不但能让所有人吃饱,甚至还富裕到能养活几十万匹军马。

农业革命,如果打个比方,套到大明虚构的改稻为桑,那就是老百姓赚钱的同时,相对从前还吃的更饱了。

可惜,兴修水利,改进生产效率等等,在咱大明玩不开。

另外,水患侵害老百姓无所谓,影响到老朱家不行。

到今年八月,崇祯他爹的陵寝宝顶被大雨损毁,皇帝就把主事修陵的前工部尚书削籍。那老汉都退休十年了,你随便削,人家吃嘛嘛香,能活到九十一,看着崇祯上吊。

明年淮水薄祖陵,崇祯又逮总理河道工部尚书下狱。

大帝做事多果断!

可是治标不治本啊!

李自成未卜先知,说了一通即将下大雨、决口之事,把王铎惊呆了。

“大师何出此言?黄河决口事大,可不敢妄谈。”

“这次我带了五万银子来,就为加固孟津堤坝。没人会拿这么多钱唬人玩。”

至于加固了孟津一带堤坝,黄河没了发泄渠道,下游会不会再决口没法考虑那么多,保住一地是一地。

王铎耸然动容,起身作揖,“有劳先生,敬佩之至。”

即便六月份没下大雨,黄河没发大水,人家自掏腰包修筑堤坝总不是坏事。那可是五万两银子!

李自成也站起来,“事情紧急,咱边走边谈。”

路上,王铎自然要请教下原委,李自成少不得再次装神弄鬼。

然后

“大师可否为某卜一卦?”

“实话往往很难听,你确定要我说?”

难听王铎受惊了,前途不妙?

他拱手道:“事在人为,劳烦大师教我。”

“你”

王铎仕途不顺,同年卢象升已经是三品大员了,他还是个五品穷京官。还有被李自成俘虏过的郭竹征,也是同年进士,也比老王品衔高。

到崇祯八年,王铎四十四岁,官居右庶子,仍然五品。当年他跟温体仁不和,转调南京翰林院。

崇祯十年,温体仁卒,王铎这才回转北京任少詹事,正四品。

崇祯十七年,王铎在家守孝,崇祯帝自缢。

老王南下,福王儿子弘光帝朱由菘封他为东阁大学士。然后夺故大学士温体仁等官荫,王铎拟旨削之。报仇了。

隔月加王铎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然后就是

“莱阳左萝石懋第尽节之日彼钱谦益、王铎等,于福王出奔后远迎王师。天大雨,跪伏泥淖中,士马腾踏驰过,麾之起,不敢起。直待大帅豫亲王至,命之起,三呼万岁,然后立身,可谓恭顺。”

其实王铎也想提前跑来着,因为受“假太子”一案牵累,没跑掉,胡子还被群众薅光了。

顺治九年,王铎在礼部尚书任上病归,旋卒。

英烈之所以要旌表,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的行为达不到那种高度。绝少数人只能被绝大多数人仰望、崇敬,而不是效仿。

恐惧刻在基因里,人性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忍耐的美德和变通的机巧,是一种悲哀。

当一种价值观受到另一种价值观的怀疑和强干,原有的世界崩塌了。

什么尊严、道德、友情、真理、家国情怀等等都可以被放弃,秩序重新整合时,那些东西将被再次定义。

心被撕裂后要经历阵痛,阵痛之后的抉择将是血淋淋的、更大更长久的痛苦。

而选择妥协,无疑会让这种痛苦降到最低,低到只剩下“悲、哀”两字。

比如因“老亲惧祸,流涕催装”,“不得不”仕清的吴伟业后来感叹

“夫死者,人之所难,未有不健于决,成于果,而败于犹豫者也。”

“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亲在何敢死?憔悴而今至于此,欲往从之愧青史。”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

“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

当然,有人妥协,就有人不要命。

那些人除了忠君而送命之外,大概还有些其它意味在其中。

先瞎几把说个晚清王国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他未必就是殉清,更像是陈寅恪所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处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

“剃发易服”就是满清给明人出的单选题。

有文化的人或殉国或在妥协中痛苦,至于一般老百姓,天下本是老朱家的,关我啥事?

明末松江府人说:“明时赋役繁重,倾家者甚多更有种种差徭、杂派,如辽饷练饷、沿海城垣、烟墩寨台、桥梁马路、修筑护塘、打造战舡、制合火药、置造军器,及一应匠班棘刺、弓箭棕麻、小夫水夫钻夫、图马槽刀、草豆青树梗木等项,每南应出银五六钱。正额钱粮,又加二三火耗。漕、白二粮,每石二两七八钱。当役破家,业户受累,所以有空写文契,将产业送人矣”

大明百姓都活成这样了,人家巴不得老朱赶紧去死。

不管是张王李赵还是爱新觉罗坐了天下,老百姓能不用纳税?能不受盘剥?

所以谁当皇帝都一个球样。

大明不管百姓死活,百姓凭啥管你死活。他们对大明朝的生死可以说非常漠视。

蛮夷鞑子来了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换个统治者,换个征税者而已。说不定蛮夷的盘剥还比较轻呢,起码总不会比大明更坏吧。

上面那个松江府人说完大明政策又提到与满清对比:“自此一番改革,大除往日之害。正所谓政令维新,一府四县,亿万粮户及有田业者,子子孙孙俱受惠无疆矣。”

“至如明季服色,俱有等级。乡绅、举、贡、秀才俱戴巾,百姓戴帽庶民极富,不许戴巾。

今概以貂鼠、骚鼠、狐皮缨帽,不分等级,佣工贱役及现在官员,一体乱戴,并无等级矣。

又如衣服之制,载在会典。明季现任官府,用云缎为圆领士大夫在家,亦有穿云缎袍者公子生员辈,止穿绫绸纱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