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婴复而躬身行礼:“恭送娘娘。”
傅容瞥了他一眼,似乎淡淡笑了一下,随后才在婢女们的簇拥下缓步而去,这时苏平才迎了上来,对齐婴道:“小齐大人,请吧。”
齐婴踏进御书房大门时新帝正在伏案作画,大约正在兴头上,听见门口的动静也并未抬头,直到齐婴行了跪礼他似乎才回过神来似的,抬头看向他,笑道:“敬臣来了?快来快来,来瞧瞧朕这幅画。”
除夕之前齐婴数次面圣,私下里新帝都自称一声“我”,与旧年的伴读一副情谊笃厚的模样,不料区区两月之后这个“我”字便换成了“朕”,神态之间亦有了些居高之感,令人很分明地感到:眼前人是君主,而并非什么故交旧友。
齐婴对这些微妙的变化都了然于心,然神情平静并无波澜,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依言起身到新帝桌案之畔,顺着萧子桁的意思看向了他的画作。
萧子桁自少年时起便善丹青,尤爱花鸟兼工带写,在文人之间也颇有盛名,今日他又作了一副鸳鸯图,但见紫藤花下水面如镜,一双鸳鸯正在花下优游,最是闲散自在不过,只是水下却又有许多鱼儿,鸳鸯食鱼,只需将头探到水下便可取鱼儿性命,眨眼之间而已。
暗藏杀机。
恰此时新帝笑问:“敬臣以为此图如何?”
齐婴收回目光,亦藏下眼中锐光,答:“陛下善丹青,此图更有古风雅韵,意质沉静,气象开阔。”
萧子桁闻言朗声而笑,道:“有你这话,此作岂非要传世?”
他似兴致颇高,又就画作同齐婴论了两句,随后才收起谈兴,坐下问曰:“和谈之事收尾可算稳妥?”
谈起政事,新帝的神情便严肃起来,片刻之前的谈笑之色倏然不见了,转而显得威严起来,明明登基不过数月,却比坐了帝位几十年的先帝更有帝王之相。
齐婴敛下眉目,就和议之事向新帝回禀。因此前和议的进程都以快马传回了江左,是以盟约的细则萧子桁是一早都知道的,此时齐婴回禀的无非是收尾时的琐碎之事,前后没有多久便尽说清了。
新帝闻言颔首,又说:“这差事你办得极好,论理当有重赏……”
话至一半,那双桃花眼却露出些许深色,语气微顿了顿才接上后半句:“……只是右仆射所涉大案情节曲折,左相亦尚且未能给朕和百官一个合理的交待,此时朕赏你,恐难以服众。”
开始了。
齐婴眼神一肃,当即一掀衣摆再次下跪,曰:“和议顺遂皆仰赖社稷昌盛和陛下天威,臣不过效犬马之劳,未值一提不敢请赏。”
萧子桁坐于御案之后,垂目看着跪在下首的齐婴,神情颇有些复杂,依稀有些慨然,又似有些快意,耳中又听这位名满天下无人不晓的齐二公子言道:“至于微臣兄弟之事,蒙陛下宽仁善待我族,臣请旨再查此案,届时或昭雪或定罪皆有公论,亦可给天下人交待。”
新帝闻言挑了挑眉,这动作在他少年时显得放浪形骸风流无限,此时却竟显得深不可测喜怒难辨,他又沉吟片刻反问:“你要朕彻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