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东西摩擦碎石与土地产生的声音。

细碎又轻微的声音在这种寂静到极致的环境中是震耳欲聋般的剧烈声响，几乎是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到安静地散发光芒的那颗星星。

依然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是幻觉啊。

他失望地收回了视线，甚至一时之间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慢慢地低下了头。

“嚓嚓。”

相似的声音重新在他耳边响起，方向依然是同一个，但似乎……更近了一点？

艾尔下意识地抬起头，却依然没能看到任何东西或者人的踪迹。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被叫做什么来着？他在黑暗中变得迟缓的思绪慢慢地转动着，最后勉强得出了一个形容词：闹鬼。

但他依然没有对这些词汇有多么高的理解能力，仅仅只是停在字面意义上而已，所以他停顿了一下之后，缓缓地偏了下头，犹豫着往那个方向伸出了自己干瘦的手。

就在他只能感觉到手碰到的地方都空无一物之时，忽然，他冰凉的手指被一股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了——就像是，被谁握住了手一样。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就发现，从自己手指被碰到的那块地方开始，白皙且幼小的手指在虚无的半空之中逐渐浮现出其实体，在他眼中缓慢地往外扩散，一点点地勾勒出一个娇小的人形轮廓。

手指、手臂、肩膀、头部、躯干、腿脚……

黑色卷发被撩到她的耳后，衬得她的耳尖愈发白嫩，伶俐可爱的脸颊之上点缀着一双清澈如宝石的湛蓝双眼，一身简朴的黑色小型斗篷遮盖住她的身体，只有握着他的白皙手臂展露在外。

他与她无声地对视了好一会。

“……啊。”红润的嘴唇张开，他便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响起，“你看到我啦？”

艾尔愣愣地望着她，发了一会呆之后，才吃力地张开嘴，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回答了她：“……嗯，我看到你了。”

他看到她眨了眨那双蓝眼睛，接着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握着他的小手略微用力，往他的方向走前了一步。

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总之，他被她这一下拉得也往她的方向弯下了腰，甚至腿脚不稳，直接踉跄一下，蹲在了她面前。

她似乎也有些惊讶与他的瘦弱与虚弱，略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跟自己平齐的枯瘦面孔，好奇地打量着他。

不知为何，艾尔在她这样不含任何负面意味的目光之下反而有些怯场，下意识地就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又被她立刻抓紧，没能收回来。

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抓着他干瘦又冰凉的手，而斗篷下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艾尔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出于这么多年的本能，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看到他的反应的瞬间，黑发女孩皱起了眉，表情变得复杂，像是悲伤、又像是愤怒，最后却只是抿紧嘴，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她伸出的另一只手略微抬高，落在了他的头发，很轻很轻地拍了一下。

她轻声说：“你看到我了，也抓到我了，所以，不用怕。”

“你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艾尔茫然地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只能维持着现在奇怪的姿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女孩。

但在他的身体作出反应之前，有另外的声音先出现了。

“……咔擦。”

那是跟之前的声音有些相像，但细听之后又截然不同的一种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之后发出的声音。

被这道声音惊醒，艾尔顿时再次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小女孩也同样。

这一次，发出声音的地方是脚边传来的，所以他们两个人一起低下了头，看向了他们之间的荒芜土地。

在他们两个人的灼灼注视之中，一块碎石忽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方推动了一样，翻了个身，往另一边滚动了几下。

就在那块不大不小的碎石原本躺着的地方，有一道非常细小的裂痕，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简单的一条裂缝一样。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果然，只过了几秒的时间，那条裂痕缓慢地扩大、变长，随着逐渐变大的破裂声响，中间的空洞也愈发变大。而在中间的漆黑空洞之中，有一抹嫩绿悄然地浮现。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浅淡的嫩绿色缓慢地萌发，从中一寸寸地探出自己的身躯，舒展开绿色的根部，肉眼可见地直立起来，在这寸无风的黑暗之处静默地摆动着自己逐渐成长的枝干，摇曳生姿，茁壮生长。

最后，这片新绿长出一片又一片的繁茂枝叶，其旺盛的生命力又在顶端悄然地凝聚出数不清的嫩小花苞，不约而同地一起从最外层慢慢地、一层一层地绽放开来，从花蕾中探出了粉白色的椭圆形花瓣。

彻底绽开之后，无数椭圆花瓣拥挤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圆形的，像是棉花糖、又像是一个绣球的小小花海。

——那是一朵绣球花，也被称为奥塔克萨。

看着眼前这幕堪称奇迹的画面，艾尔和女孩都愣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

“……奥塔克萨。”还是小女孩率先开口了，低声自语，“在寒冬中开放，却也代表着春天即将到来……”

“这是，代表着希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