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欢虽说埋头大吃,却没有错过他眉色间的那抹飞扬。吃人嘴短,葡萄吃得甜爽,让人心甜的恭维话也是应该有几句的,便顺口闲扯:
“你以后可是越发富贵了,做天子的大舅哥,那可是国舅爷啊?可是要封侯的。”
话一出口,突然思及,那边也是个国舅爷,人家还是世袭公爵,连封侯都看不起的。门楣之高,宅邸之深,愣是几句话就把她给挤兑出来了。
心中恍惚,忽如阴云蔽日,跟着口中麻木,那甜滋滋的葡萄味,也尝不出了。
“那等富贵,对于我们这种人家来说,未必是福。”杜之衡亦在叹息,忽见她捏一颗葡萄在手,神色瞬间暗淡,赶紧问她:
“怎么不吃了?”
不问则已,一问更神伤。怀孕之人,本就情绪敏感,易起伏。夜长欢索性将那颗葡萄扔回篮子去,甩一甩指尖的葡萄汁水,彻底不吃了。
又觉得手臂上有些痒痛,便拿手背隔着轻纱罗袖,轻轻磨蹭手臂雪肌。
“给我看看。”杜之衡见她形状怪异,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要撩起衣袖查看。
相处多日,当她是个小孩儿般啰嗦叮嘱,悉心照顾,也就不怎么拘泥这些男女大防,酸腐小节了。
夜长欢本能地抽手躲闪,仍是被他稳稳拉住,推了罗袖至手肘,露出小臂上几点犹如朱砂滴撒般的红痕来。
“也没什么,今日午睡时,没有落帐,被蚊虫叮咬的。”她觉得那些狼藉红斑被杜之衡凝眉锁目围观了,
她都替它们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到。
她皮肤细而嫩,蚊虫一叮,就红肿成一片。
“那边花圃里有薄荷草,等下给你植一盆放到寝房去,可以趋避蚊虫。”杜之衡略略思忖,抬头给她想了个驱蚊的主意,一边说着,一边竟起身往那花圃去,又打着手势让她稍安勿躁,“你等等……”
昔日安阳公主府里那个老花匠,是个极其有趣的人,在这清雅园子里,种果树,还辟了个花圃,种百草。可也算是技艺高超,终究没有把这耗资不浅的私宅园林,彻底变成农家小院的味道。
只见杜之衡穿过廊子,到那边的花圃去,躬身在地上几寻,转眼间又翻廊回来了。
夜长欢以为他是去挖草,却未料只是摘了一把薄荷叶在手。回到石桌边,把那青翠嫩叶放在掌心里,搓揉成汁,再拉过她的手臂,给她涂在一处红斑上。
顿时清凉触肌,颇能止痒,那红色斑痕也像是褪了一圈大小。真是有立竿见影的功效。
夜长欢看得惊讶,对他这通药理识百草的本事心生佩服,便伸着手臂,由他继续搓汁涂抹。
夕阳偏坠,温柔绵长的光线,丝丝缕缕穿过树隙与花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纹样;屋檐洒影,遮住廊下园中的石头桌凳,青年男女,自然地坐在那阴影中,安享这片刻时光停驻的静谧。
“薄荷刺激,你也不可多用,更不可食。”杜之衡一边搓叶,一边不忘叮嘱她。
“嗯,知道了。”
“……嗯……那个……以前你的家人怎么称呼你的,说个小名,我也好称呼,行不?”
杜之衡一有机会,就会锲而不舍地问这个问题。眼前这黄昏之景,催人倦意,佳人温顺,兴许不设心防。
“菩萨奴,他们都叫我阿奴。”夜长欢终于如实答他。
“阿奴……”杜之衡试着唤了一声,不觉哑然失笑。
一个烂大街的槽贱小名,他求来,却花了这么久的功夫。母鸡仔鸭,鲜鱼时蔬,应季瓜果,吃了他几大筐子了,才求得这声小名呼唤,当然,他倒不是小家子气,计较这些零碎得失,而是觉得,就这样细水流长,文火慢炖,零碎温濡,假以时日,是不是,还能多求些……别的?
“我生在菩
萨生辰,六月十九。”夜长欢笑笑,又多说了些。
“六月十九么,刚过没几日,你为什么没说,该庆生的。”杜之衡一边把薄荷汁往她手臂上涂抹,一边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惋惜。
夜长欢却浑然不觉,垂着长睫,认真盯着手臂上红斑的消退与止痒,一边继续惊叹那香草神奇,一边不经意地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