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睁眼瞧去,说话那人逆光长身玉立,青丝半束,身着雪白滚边斗篷。
像是云端之上的一抹浮云,又像是昆仑巅的一捧新雪。
“让开,小子别多管闲事。”使出十成十力道的铁棍被来人轻而易举抬手挡住,看来是提到铁板上了。
来人瞥见少年脚踝处锈迹斑驳的镣铐,挡在少年身前寸步不让,面对几个彪形大汉语气丝毫听不出害怕,“我偏要管。”
“大哥,这小子长得也不赖,干脆一起抓回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间着白袍的小公子两指点上铁棍,铁棍如磕到桌角的鸡蛋迅速皴裂开细纹,而后化作齑粉簌簌掉在雪地上。
彪形大汉露了怯,骂骂咧咧放下狠话往后退,几步后扭身要跑,自脚底窜起一股寒气,冰块顺着他们脚凝结到腰部。
“是妖怪黑市的人吧?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造化了。”
同少年年纪相彷的小公子向少年伸出一只手,“还不起来吗?地上冷。”
兴许是他弯起的眉眼似仲春东风过于温和,少年放下心底警惕,新痕叠着旧痂的手握住对方,借着力站起来。
他的手很温暖,少年在雪地里太久手足已然麻木发僵,这般真实地触碰到温暖,却是如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到底是舍不得这份温暖。
“我叫陆黎,前不远就是狐族的地境,”小公子指着遥遥处,“要不要先去喝口热茶?”
少年在单薄破旧的衣衫中瑟缩一下,陆黎默默解下斗篷给少年披上。
“不用了,太贵重了我赔不起。”少年着急,手忙脚乱要将斗篷取下,被陆黎按住手腕。
“没事,你先戴着,坏了也不必赔,我回去找套衣服给你,”陆黎笑得狡黠,“你叫什么名字?”
朔风呜咽,裹挟着碎雪吹得少年眼眶发红。
他见过万里雪原里迷失的人,四肢僵死,豺狗分食。
他双唇颤抖嗫嚅道:“我没有名字,没有。”
“那可不行,总得有个称呼吧?”
“你看——你现在衣服也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像一朵云。”
陆黎回头,拍掉少年肩上的积雪。
他的瞳色在阳光下是有些透明的琥珀色,像是神庙道观里悲天悯人的金漆神像的色彩。
“要是在天上,你就可以隐藏在云里看不见了——叫你云杳好不好?”
如白凤匿于云端。
“好。”
“云杳……云杳。”
有人在他耳畔轻唤,凌云杳撩起眼皮,鼻尖是熟悉的松雪香气。
不必想也知道是陆黎。
陆黎摸他额头:“可有哪里不适?”
他梦见百年前流落辗转,被妖怪黑市贩卖又出逃的境况。
但是不能说,凌云杳卷起被角摇头:“有些头疼,想要师尊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