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神之契14

信任的裂痕,如同瓷器上细微却无法抹去的纹路,在姐妹会内部悄然蔓延。索菲亚设计的忠诚评估机制虽然精密,但冰冷的记录与网络共鸣度的量化,终究无法完全衡量人心的复杂。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在某些区域滋生,尤其是在那些新近加入、尚未完全融入核心信念的姐妹之间。她们感激庇护,却对那日益沉重的责任与潜在的内部审查感到不安。

与此同时,“银烛台”的渗透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们不再仅仅依靠收买,而是利用精心炮制的谣言、伪造的“神启”幻象(利用某些禁忌圣物制造),甚至绑架并扭曲个别姐妹的亲人作为要挟,制造混乱与猜忌。姐妹会的网络,第一次出现了信息杂音和局部的不稳定波动。

然而,真正的危机,并非源于这些可见的侵蚀。它来自更深、更古老的地方,源于伊莎贝拉试图融合“信仰之力”以升级网络时,无意中触碰到的禁忌领域。

在尝试解析一件从“净默者”手中缴获的、据说沾染过“殉道圣徒之血”的古老圣物时,伊莎贝拉感受到了一股远超以往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残留。那不是维克多主教那种基于教条的热忱,而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对“秩序”和“归一”的绝对执着,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法则。

她本想引导网络的力量去包容、转化这股残留意志,却像是用手指触碰了深海的火山。那股冰冷意志瞬间反扑,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病毒般,试图同化她的意识,将她的“生命与自然”之力,扭曲成一种服务于某种绝对、单一神性秩序的冰冷工具。

伊莎贝拉猛地切断了连接,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她感觉到,那不仅仅是敌人的力量,那更像是……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一部分,是“信仰”之力走到极致后,可能导向的某种可怕终点——神性的反面,是泯灭人性的绝对秩序。

“我们走得太远了……”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不是对敌人,而是对力量本身,“试图包容一切,可能会让我们失去自己。”

祸不单行。就在伊莎贝拉竭力压制体内那股冰冷异种意志、并警告核心成员暂停相关研究时,一个更直接、更诡异的打击降临了。

目标是最初的基石之一,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的能力源于对生命最本真的热爱与呵护。但最近,她发现自己精心照料的“生命之圃”中,部分草药出现了诡异的逆向生长——成熟的植株萎缩,绿叶褪色泛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生命力。更可怕的是,这种“枯萎”并非物理上的破坏,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否定”,它开始沿着网络的连接,微弱地影响着其他姐妹培育的植物。

与此同时,一种来历不明的低语开始在少数精神较为脆弱的姐妹脑海中出现。那低语并非鼓励或诱惑,而是不断地否定她们的价值,质疑她们的努力,将她们的能力贬低为“无用的把戏”,将姐妹会的情谊扭曲为“虚假的共生”。它不激烈,却如同滴水穿石,缓慢瓦解着她们的自我认同。

玛丽昂的铁锤敲打出的武器,偶尔会无故出现脆弱的裂痕;莱娜的动物伙伴有时会变得焦躁不安,拒绝服从指令;甚至连索菲亚整理的知识档案,都开始出现难以解释的、自相矛盾的错误。

姐妹会的根基——生命、知识、技艺、链接——正在被一种无形的、概念层面的力量所侵蚀。这不是刀剑,也不是神学辩论,而是一种针对她们存在意义的 “存在性否定”。

伊莎贝拉强忍着自身的不适,集中全部精神感知这股力量的来源。她追踪着那枯萎的痕迹和恶毒的低语,意识在网络中逆流而上,最终锁定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目标——那力量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或地点,而是源自一件刚刚被运抵本地区、由“银烛台”马利尤斯裁判长亲自护送的 古代圣物。

据密卷记载,它被称为 “虚无之镜”的碎片。传说它并非用来映照现实,而是能映照出事物“不存在”的可能性,放大内心深处的怀疑与虚无,从根本上否定“存在”本身。它正是“银烛台”用来执行“根绝”计划的终极武器之一,目的不是杀死姐妹会的成员,而是让她们的力量、信念乃至整个组织,从概念层面上“证明”为虚幻和不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