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回忆起空无领域,那是一个寂静到无法描述的世界。
不,是连“世界”这个词都不成立的地方。
他以为所谓“空无”,无非是漆黑,是感官短暂的停止,是五感归零后的宁静。但当他真正坠落其中,才明白那是一个远比“无”更彻底的状态——在那儿,连“无”的概念都不复存在,因为没有任何参照,也没有任何意识能去确认“无”的存在。
他在那片空无中,经历了第一道剥离,是视觉的崩塌。
不是眼前变黑,不是看不见东西,而是——“看”这个动作本身,从意识中被剔除。他甚至记不起“光”是什么,更无从回忆色彩与明暗。他仿佛变成一团没有眼睛的意识,没有边界,没有内外之分,既不是看者,也不是被看的存在。
那一刻,他第一次察觉:“光”原来并不纯粹。
它不只是让你“看见”,它还是一种规则,一种驯化。它为你设定轮廓,为你安排明暗,教你如何理解世界——而不是让你真的理解它。
在精神意识彻底崩解之后,他看到了光的虚妄。
它像一层看不见的粘稠纱布,柔软、包裹,却阻隔了真正的真实。
视觉并非“看见”,而是被世界“格式化”的过程。
他开始抗拒。
为了挣脱这种驯化,他主动开始了第一次“观光失明”的修行。
他撕下几层厚重衣物,用布条一圈圈缠住眼睛,将所有光线彻底封闭。他要从感官本能中退出,去寻回意识最初的感知方式。
第一天,黑暗像铁幕一样压在他意识上。他感到焦躁、迷茫,脑中乱流纷起。他的眼球在黑暗中来回跳动,如同困兽,试图抓住哪怕一丝不存在的光点。他甚至“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血液在眼底流动的幻影、残留阳光在神经末梢闪动——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眼前却像满是幻觉。
第三天,他意识到——他的眼睛根本不想“闭上”。
哪怕已经封住,哪怕双目紧闭,视觉的惯性仍在灵魂深处顽固地运转。他开始梦见光——梦里他独自走在炽热沙漠中,太阳毒辣,刺痛眼球。他双眼酸涩欲闭,却死死睁着,仿佛一旦合眼,就会失去“存在”本身。
他终于懂了。
那不是光的问题,是意识对“感官”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