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突兀而尖锐的哨音,如同冰锥刺破了除夕夜虚假的暖意,在我心头留下一个冰冷刺痛的窟窿。它短暂得近乎幻觉,却被我紧绷的神经牢牢捕捉。后院,陈赵氏,果然出了不寻常的状况!
我僵立在窗边,目光穿透玻璃上凝结的薄霜,死死钉在那扇幽深的月亮门上。屋外,鞭炮声愈发密集震耳,绚烂的烟花不时炸亮夜空,将院落映照得忽明忽暗。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海洋,而这所有的声音,都无法掩盖我心底那越来越响的警报。
雨水被我刚才的反应吓到,怯生生地问:“哥,你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我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雨水,可能是哪家孩子玩的铁皮哨子,不小心吹响了。快吃饺子,一会儿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我走回桌边坐下,重新拿起筷子,手却微微有些发抖。饺子是什么馅的,此刻已经完全尝不出来了,味同嚼蜡。我必须装作若无其事,不能让雨水看出端倪,更不能让院里任何可能窥视的目光察觉我的异常。
王主任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要主动接触”、“不要冒险”、“安全第一”。是的,我不能冲动。现在全院的人都在院子里活动,放鞭炮,聊天,我若在这个时刻贸然跑去后院,无异于将自己置于聚光灯下,不仅会暴露自己,更可能打乱官方的部署。
可是,那声哨音……它绝非寻常!是求救?是警示?还是某种联络信号?陈赵氏一个深居简出的孤老太,哪里来的金属哨子?她又是在向谁,或者因为什么,吹响了它?
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在我脑中翻腾。我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一边是王主任的命令和自身安全,另一边是可能正在发生的、无法预料的危险,以及那份被强加的“留意”职责。
这顿年夜饭,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我食不知味,雨水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吃得很少,不时偷偷看我一眼。收拾完碗筷,我哄着雨水先去睡觉,自己则坐在外间的炕沿上,毫无睡意。
院里的喧闹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鞭炮声零落下来,孩子们的欢闹被倦意取代,各家各户的灯火也一盏接一盏熄灭。四合院仿佛终于耗尽了力气,陷入了一年中最沉也最假的睡梦之中。
只有我,依旧清醒地坐在黑暗中,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从后院方向传来的细微声响,但除了偶尔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和远处传来的零星的、不知是守岁还是失眠者弄出的动静外,再无异常。
那声哨音,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鞭炮声淹没的错觉。
但我无法说服自己。那种尖锐、突兀的感觉太过真实。陈赵氏那张布满皱纹、深藏不露的脸,以及王主任提及她时那凝重的语气,都让我无法将这声哨音等闲视之。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墙上挂钟的时针艰难地爬过了凌晨两点。寒意从四面八方渗进屋子,冻得我手脚冰凉,却远不及内心的冰冷。
我该怎么办?就这样等到天亮?万一后院真的出了事,等到天亮可能一切都晚了。王主任那边,会不会也在等我的消息?张干事除夕下午特意过来,难道真的只是例行关心?
不,不能等!至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直接去后院查看是下下策。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王主任交代的渠道,将情况上报。虽然这同样有风险——我无法确定那声哨音是否重要,万一报上去却发现是虚惊一场,会不会显得我大惊小怪,甚至引起王主任的反感?但比起隐瞒不报可能造成的后果,这个风险似乎可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