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这位项羽麾下冲锋陷阵、悍勇无双的头号猛将,如愿以偿地封为九江王,王淮南富庶之地。他咧嘴大笑,声震屋瓦,粗声谢恩,觉得霸王够意思!
吴芮被封为衡山王,共敖为临江王……一个个名字,一块块土地,在项羽口中如同分派玩具般被划拨出去。他的标准简单粗暴:要么是像英布这样为自己立下赫赫战功的心腹爱将(当然也要看顺不顺眼),要么是原本就有一定实力、需要暂时安抚的旧诸侯(如徙封削弱),而那些在灭秦战争中功劳卓着却非他嫡系、甚至是他看不顺眼的人,则被刻意忽视甚至打压!
当最后一个获封者的名字念完,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并未散去,反而酝酿着更为可怕的暗流。那些未被念到名字的人群里,几道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正是原齐国王族后裔、在齐地拥有巨大声望和实力的田荣!他曾在项梁被章邯围困时拒绝出兵相救(因项梁之前压制齐国),与项羽早有嫌隙。此刻,看着那些功劳远不如自己、甚至曾是手下败将的人都封王封侯,自己却一无所得!项羽甚至连他派去助战的部将田都都能封个齐王(封田都为齐王,都临淄),却将他这个真正的齐地领袖视若无物!田荣的胸腔如同被烈火灼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刺破了掌心!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报复!他死死盯着御座上的项羽,眼神如同淬毒的利箭:项羽小儿!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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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赵地豪杰陈余,亦是脸色铁青,双目喷火!他与张耳本是刎颈之交,共同辅佐赵王歇复国,功劳不相上下!如今张耳封了常山王,坐拥赵国核心之地!而他陈余,仅得了个小小的“侯”爵——南皮侯!只得了南皮周围三个县作为食邑!巨大的落差和不公,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看着春风得意的张耳,再看看御座上那个凭一己好恶决定天下归属的霸王,一股刻骨的恨意疯狂滋长:张耳!项羽!好!好得很!
而在梁地(今河南东部、山东西南部)活动、拥有相当武装力量的彭越,此刻更是面沉如水。他聚众反秦,屡袭秦军粮道,功劳不小。然而,他这个非项羽嫡系、游离于主流之外的“游击将军”,在这次盛大的分封中,连一丝残羹冷炙都没有分到!彻头彻尾的遗忘!彭越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受封者,嘴角露出一丝冰冷而危险的笑意:好个西楚霸王!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这乱世,就让它更乱些吧!
分封大典在一片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汹涌的气氛中落下帷幕。各路诸侯带着或喜或忧、或怒或怨的心情,离开彭城,奔赴自己的封地。项羽站在高高的王宫露台上,俯瞰着逐渐远去的车马人流,胸中豪情万丈!天下诸侯,尽在吾彀中!逐鹿问鼎,舍我其谁?!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由他主宰、四方宾服的新秩序。
谋士范增默默地站在项羽身后,望着那些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尤其是刘邦、田荣、陈余等人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忧虑浓得化不开。他走到项羽身边,声音沉重:
“霸王,今日分封,虽酬功臣,然隐患已深埋!”
“哦?亚父何出此言?”项羽不以为意。
“汉王刘邦,志不在小。今封之于巴蜀绝地,其心必怨!章邯等秦降将,以秦人治秦,关中父老恨之入骨,其势危若累卵!田荣、陈余、彭越等辈,皆有大功而不得封,怨望之心,恐成燎原烈火!霸王,不可不防啊!” 范增几乎是在苦口婆心地警告。
项羽微微皱眉,随即大手一挥,豪迈地笑道:“亚父多虑了!刘邦?一懦夫耳!巴蜀险远,他插翅难飞!三秦王(章邯等)有四十万大军为倚仗,足以震慑宵小!至于田荣、陈余之流,匹夫之勇,何足挂齿!孤有破釜沉舟之威,巨鹿之胜,天下谁敢不服?谁敢作乱,孤便亲提虎狼之师,踏平其地,诛其九族!”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和对智谋的轻视。在他看来,任何不服,只需要用他的天龙破城戟去碾压粉碎即可!
范增看着项羽那固执而刚愎的侧脸,听着他充满杀伐之气却毫无政治智慧的话语,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遍全身。他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预见了未来的叹息,消散在彭城带着硝烟余味的春风里。他清楚地知道,那看似尘埃落定的分封地图上,无数处标记,已然变成了即将引爆的烽火台!霸王亲手点燃了引线,而他自己,却沉醉在权力巅峰的幻梦之中,浑然不觉。
不公的种子落入怨愤的土壤,必生叛乱之果。项羽分封埋下的祸根证明:再强大的武力也无法永久压制人心。这警示后世:任何分配若失去公平的基石,表面再辉煌的秩序,也终将被积累的怒火焚成废墟。唯有以公心为秤,方能铸就长治久安之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