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厉王姬胡,那个曾经志得意满宣称“吾能弭谤矣”的君王,此刻瘫坐在冰冷的玉座上,面如死灰,华丽的王袍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耳朵。他引以为傲的“弭谤”成果呢?他那无往不利的卫巫呢?怎么都挡不住这群“泥腿子”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反了!都反了!刁民!乱臣贼子!”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却因恐惧而扭曲变调,“卫士!快!给寡人杀!杀光外面那些暴民!一个不留!”
然而,回报他的只有侍卫长惊恐而绝望的声音:“陛……陛下!宫门……宫门快顶不住了!卫士们……人心惶惶,恐……恐难持久啊!” 更可怕的是,有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陛下!不好了!有……有卫士……放下武器……翻墙跑了!”
厉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最后的依仗,他赖以维持恐怖统治的武力,竟然也在瓦解!“废物!都是废物!”他绝望地嘶吼着,完全失去了方寸。
“陛下!事急矣!”一个还算忠心的老内侍扑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贼势浩大,宫门必破!请陛下速速移驾!留得青山在啊陛下!”
逃?这个字像闪电一样劈中了厉王。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周天子,竟会有一天被自己视为蝼蚁的“国人”逼得仓惶逃命!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他,但更强烈的,是对外面那滔天怒火的恐惧!
“备……备车!快!”厉王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跳起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从后门走!去……去彘地(今山西霍州)!快走!”
他甚至来不及通知所有姬妾子女,只带着几个心腹内侍和少量护卫,如同丧家之犬,从王宫最隐秘的后门鼠窜而出。华丽的马车在颠簸不堪的小道上狂奔,厉王蜷缩在车厢里,听着身后镐京城方向传来的、越来越模糊却依然令他肝胆俱裂的吼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被他强行堵塞的民意洪流,一旦决堤,足以将他和他至高无上的王座彻底冲垮、淹没!他逃向了彘地,身后留下的,只有王权的彻底崩塌和一声声回荡在逃亡路上的、充满恐惧与懊悔的“彘之哀鸣”。
建立在恐惧和压迫之上的权力,如同沙上城堡,看似巍峨,实则不堪一击。当权力失去民心,失去道义,其崩塌只在瞬息之间。
虎穴藏孤,义薄云天(公元前841年,暴动当日,召公府邸)
太子静藏匿召公虎家中,召公“易子”义举
王宫的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当厉王仓皇逃离的消息在宫内不胫而走,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嫔妃、宫女、内侍哭喊奔逃,昔日庄严肃穆的殿堂变成了无头苍蝇乱撞的修罗场。
混乱中,一个身量未足、面色惨白的少年,在几个忠心老内侍的拼死护卫下,跌跌撞撞地躲开乱跑的人群和趁乱打砸抢掠的暴徒,逃出了已成地狱的宫门。他正是厉王的太子——姬静(后来的周宣王)。
“殿下!快!快走!”老内侍声音嘶哑,嘴角还挂着血,“去召公府!只有召公大人能救您!” 他们知道,愤怒的国人绝不会放过厉王的血脉!太子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太子静茫然地跟着跑,脑子里一片空白。父王逃了?威严的王宫被攻破了?那些平日里温顺的“国人”变得如此可怕?巨大的变故将这个养尊处优的少年彻底击懵了,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当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到召公虎那座简朴却庄重的府邸门前时,大门紧闭。老内侍用尽力气捶门:“开门!快开门!救救太子殿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召公虎那张布满皱纹、写满忧虑却依旧坚毅沉稳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门外形容凄惨、如同惊弓之鸟的太子,召公虎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痛楚和了然。
“快进来!”召公虎毫不犹豫地将太子和几个内侍拉进门内,迅速关上大门,插上门栓。门外的喧嚣和喊杀声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召公!救我!”太子静看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召公虎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泪水夺眶而出,“父王……父王走了……他们……他们要杀我!”
召公虎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完全还是个孩子的储君,心如刀绞。厉王无道,罪在其身,稚子何辜?然而,国人汹汹之怒,岂是道理可以平息?厉王的血脉,正是那怒火的焦点!
“殿下请起!”召公虎扶起太子,沉声道,“老臣在,必护殿下周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迅速将太子藏进内室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储藏间。“待在里面,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绝不可出来!”
刚安置好太子,府邸大门就被狂暴的砸门声和怒吼声淹没了!
“开门!召公虎!交出太子!”
“昏君的儿子不能留!斩草除根!”
愤怒的国人领袖和老鲁、老崔等人,已经得知太子可能逃入召公府!他们包围了这座府邸,要求交出太子!
召公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所有的犹豫和痛楚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缓缓走向大门。
大门轰然洞开!门外是无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和寒光闪闪的简陋武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召公!”老鲁排众而出,他脸上还带着砸宫门时溅上的血迹,声音嘶哑却充满压迫,“厉王无道,祸国殃民!他逃了,但他的孽种还在!把他交出来!给死去的乡亲们一个交代!给所有受尽苦难的国人一个交代!”
召公虎站在台阶上,须发皆白,身形清瘦,却如一座山岳般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环视着愤怒的人群,目光坦然而悲悯。
“诸位父老乡亲!”召公虎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厉王失德,获罪于天,招致此祸,这是他咎由自取!他的罪过,自有天谴,自有后人评说!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重和坚决:“从前,我多次向天子进谏,天子不听,才有今日之祸!诸位怒火冲天,要杀太子泄愤。可是,杀掉王太子,天子难道不会认为是我在盛怒之下唆使你们谋杀太子吗?”(“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怼怒乎?”——《史记·周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