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看了一眼,玉质明显不如琰老那块璧温润通透,雕工也略显简单。他又看向摊位上另一堆重要的货物——龟甲。这些龟甲大小不一,多数是龟的腹甲(背甲较少用于占卜),已经过初步处理(刮掉残留的鳞甲和筋肉),呈现出灰白或淡黄色,上面分布着天然的盾片纹路。
“这龟甲……”豚拿起一片巴掌大小、甲桥厚实、表面平整的腹甲,“可是占卜所用的灵甲?”大祭司特意叮嘱,一定要厚实、平整、裂纹少的龟甲,才能更清晰地显现神谕。
“贵客好眼力!”圭的笑容更盛了,“这可是正宗的长江大龟腹甲!水路千里迢迢运来的!质地坚韧致密,火灼之后,兆纹清晰如神亲手所画!这片……只要二十朋!”
经历过青铜兵的“天价”和顶级玉璧的“门坎”,这个价格让豚稍感宽慰。而且龟甲是部落祭司指定的必需品。
“十五朋!”豚习惯性地还价,拿起龟甲仔细察看是否有裂痕或虫蛀的小孔。
“贵客您杀价也太狠了!”圭做出夸张的肉痛表情,“这甲片多厚实!多平整!您摸摸!看看这质地!十八朋!最低了!再少我连路上的辛苦钱都亏了!”
“十六朋!”豚坚持,目光紧盯着圭。
两人你来我往,如同高手过招。最终,在十八朋贝的价格上成交。豚小心地将这片承载着部族与神灵沟通希望的龟甲包好,放入怀中。他想了想,又花了三十朋贝,从圭的摊位上挑选了一件雕工尚可的青玉鸟形佩饰。玉质虽远不及那块璧,但也算温润可人。他打算把这个送给部落首领的女儿,也好在首领面前为此次交易加分。
市井烟火与贝币阴影
完成了最重要的几项交易,豚肩头的担子轻了不少,但藤筐里的贝币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少。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食物的香气如同无形的钩子,将他引向市集最热闹、也最充满生活气息的区域。
这里热气蒸腾,人声鼎沸。巨大的陶鬲里翻滚着浓稠的粟米粥;石板烤架上,切成大块的兽肉(鹿、猪、羊)“滋滋”冒着油花,撒上粗盐和不知名的香草粉末,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孔;还有人在兜售煮熟的豆子、新采摘的果蔬(桃、李、杏)、甚至是用粗陶罐装着的、味道浓烈刺鼻的发酵鱼酱(类似早期的鱼露)。
豚被一个烤鹿腿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用一把小青铜刀麻利地切割着烤得焦黄流油的肉块。旁边挂着几串作为价标的贝币:一大块肉,五枚贝币。
“来块肉!要肥的!”豚大声喊道,同时迅速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五枚散落的贝币。
“好嘞!”摊主手起刀落,一大块还冒着热气、滴着油汁的鹿腿肉递了过来。豚迫不及待地接过,也顾不上烫,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油脂的丰腴、粗盐的咸鲜、火烤的焦香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混合着肉的纤维感和汁水,形成一股原始而强烈的幸福感!长途跋涉的辛劳、交易时的紧张焦虑,仿佛都被这口滚烫扎实的肉给熨帖了。他满足地眯起眼,狼吞虎咽起来,用袖子胡乱抹去嘴角的油渍。
吃饱喝足,豚扛着剩下的贝币和精心包裹的青铜戈、玉饰、龟甲,在市集中随意逛着,像一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旅人,带着几分轻松和好奇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几个衣着破旧、脖子上套着粗糙麻绳的男女蹲在地上,眼神麻木空洞地看着地面。一个穿着稍好、腰间挂着几串贝币的矮胖男人(鬲)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路过的、看起来像是小贵族管家模样的人推销:“瞧瞧!多壮实的劳力!刚从西边羌人部落抓来的!买回去种地、挖窖、筑墙都是一把好手!男的五十朋贝一个!女的便宜些,四十五朋!买两个还送个小的!”
豚的脚步顿住了。他并非没见过奴隶,他的部落偶尔也会在冲突中抓些俘虏。但如此赤裸裸地将人如同牲口般标价买卖,在繁华的殷都市集上进行交易,还是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那些麻木的眼神,脖子上的绳索,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因美食和交易成功带来的短暂欢愉。他下意识地掂了掂肩上筐里剩下的贝币。筐子轻了很多,但里面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刺耳——这些美丽的海贝,不仅能换来吃的,还能换来很多自己所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