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贞人”的笔和刀

天朝魂 蓝兰预雨 2986 字 24天前

奚迅速移开灼棒,动作快如闪电。他顾不上灼棒的高温带来的灼痛感(这是贞人手上常见的印记),立刻俯身,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死死盯住龟甲正面刚刚绽开的那条新鲜卜兆!炭火的光映照下,兆纹的走向纤毫毕现。他仔细观察着兆枝(主裂纹)的长度、粗细、弯曲度,观察着兆干(细小分支)的数量、分叉的方向……每一个细微的差别,都可能是神灵给出的不同答案!

时间仿佛凝固。奚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可闻。解读兆纹是贞人最重要的能力,也是风险最高的时刻。卜兆的吉凶,直接关系到商王的决策甚至王朝的命运,容不得半点闪失。他必须调动毕生所学和经验,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田于敦’之兆……”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殿宇中,“兆枝挺直,干微左倾……此兆……‘引吉’!虽有微疵(指干左倾预示可能有小惊扰),然大势顺遂,天神允诺,此行必有所获,往来无大灾!”

殿内凝重的气氛仿佛瞬间松动了一些。旁边的贞人们纷纷点头,小声交流着:“奚兄判得精准。”“兆纹明晰,确是吉兆。”

刀锋下的永恒

神意已明,接下来,便是将这神圣的沟通永久镌刻于甲骨之上,成为指导现世的记录与凭证。

奚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片已经显现了神圣卜兆的龟甲。正面光洁的甲桥上,那条新鲜的兆纹如同神之手刚刚画下的印记。他拿起那把锋利的青铜刻刀,刀柄温润,刀锋冰冷。这一刻,他不再是单纯的通神者,更是掌握着“书写”权力、为历史定稿的史家。

他微微调整呼吸,让手臂稳如磐石。刻刀尖轻轻点在龟甲兆纹上方预留的空白处。刀尖入骨,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癸巳卜,奚,贞:王田于敦,往来无灾?王占曰:吉。允获鹿二、雉十。’”

每一笔,奚都倾注了全部心神。青铜刻刀在他手中,时而如利锥直入——竖画刻得挺拔有力;时而如柳叶轻拂——横画刻得平直匀称;时而又需扭转手腕,刻出弯曲转折的线条(如“鹿”、“雉”字中的部分)。刻字是真正的力气活,更是精细活。龟甲骨质坚硬异常(尤其是经过整治烘烤后),又需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刻画出复杂多变的象形文字。刀刃必须绝对锋利,手腕的力道必须控制得恰到好处,重一分可能崩裂甲片,轻一分则无法留下清晰的痕迹。奚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甲骨上,瞬间湮灭,不留痕迹。他专注的眼神,锐利得如同他手中的刻刀,仿佛在雕刻的并非冰冷的骨头,而是时间的脉络本身。

他首先刻下占卜的日期(癸巳日)。接着刻下主持占卜的贞人名——“奚”!这是他个人身份的确认,更是对这份神谕真实性的背书。然后是最核心的卜问内容:“王田于敦,往来无灾?”(王去敦地打猎,来回路上没有灾祸吧?)。紧随其后的是占卜得出的兆象吉凶判断(贞辞:兆纹显示吉)。为了体现最终决策的权威,他还要刻上商王武丁亲自审视卜兆后得出的最终结论(王占辞:“王占曰:吉”)。最后,当田猎结束后,还需要补刻上验证的结果(验辞:“允获鹿二、雉十”——果然捕获两头鹿、十只野鸡)。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刻刀在骨头上艰难行进,发出持续不断的“嚓嚓”声。刻错一笔,就可能前功尽弃,甚至被视为对神灵的不敬。奚的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手中的刀、和这片承载着神谕与王命的龟甲。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手臂因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而酸痛僵硬,但他刻下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力求精准、清晰、有力。那些在火光下逐渐显现的甲骨文字——或如人形(“王”字),或如奔跑的鹿(“鹿”字),或如展翅的鸟(“雉”字)——带着原始的图形力量,却已具备了成熟的文字表达逻辑。它们不仅仅是记录,更是穿透三千年时光的符咒,将商王的意志、贞人的智慧、神明的启示,以及一个时代的呼吸,永恒地封印在这片小小的龟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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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下的暗流

几天后,武丁王果然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敦地田猎。旌旗招展,车马辚辚,王室贵胄们兴致高昂。

然而,这场被卜兆预示为“吉”的田猎,却并未如预想般一帆风顺。

狩猎队伍深入山林,追逐兽群正酣之时,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山林间的喧嚣!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獠牙狰狞如匕首的野猪王,不知从何处狂暴冲出!它显然是受到了大规模围猎的刺激和被驱赶幼崽的愤怒,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径直朝着队伍最前方、商王武丁所在的车驾猛冲过来!其势如雷霆万钧,沉重的蹄爪踏在地上,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

护卫在武丁车驾旁的甲士们大惊失色!

“护驾!护驾!”

“快!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