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三年,大雪。

长安的空气里,浸透了铁锈般的肃杀。

宣室殿。

噗通!

一声骨头与玉石的闷响,让满朝文武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缩。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吸附到朝堂正中。

跪下的是李广。

年近花甲的飞将军,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甲,整个人如一座崩塌的山,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刀劈斧凿的沟壑,两鬓霜白。

可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烧着一股不甘的、要将人焚穿的火。

他手里捧着的,不是奏章。

是他那张用了几十年的强弓。

“陛下!”

他的声音从胸膛里炸开,没有老者的衰朽,反而震得殿中梁柱上的积尘簌簌而下。

“漠北决战在即,老臣恳请陛下,允臣随军出征!”

他没有抬头。

“臣,愿为大军前驱!”

“不求封侯!”

“不求功名!”

“只愿以这把老骨头,为大汉流尽最后一滴血,以雪前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迸出来的,带着血气。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弓,像是举着自己一生的执念,和一生的耻辱。

哗!

死寂的朝堂,瞬间被引燃。

李敢都一脸震惊,他的阿父竟然还在执着当初的耻辱。

卫青垂着眼,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节已然攥得发白。

霍去病偏过头,冷硬的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刃。

天子那一道对平阳侯曹襄的“褒奖”圣旨,就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所有卫霍一脉将领的脸上。

流言早已传遍长安——卫长公主与平阳侯,好事将近。

这是安抚,也是警告。

而此刻,李广的请战,就是一把浇上滚油的火。

“陛下!”

一个身影从文臣队列中走出。

当朝丞相,李蔡,李广的堂弟。

“李将军忠勇可嘉,老当益壮,乃我大汉军魂!若能让李将军出征,必能三军振奋……”

“臣,反对。”

李蔡的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便将其拦腰斩断。

廷尉张汤出列。

他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就是大汉最无情的法度。

他的目光落在李广身上,像是在审视一宗陈年旧案。

“李将军忠勇,天下皆知。”

张汤的语速不快,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

“然,漠北决战,赌的是国运。”

他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马邑之围,三千将士白骨无还,卷宗上写的是‘贻误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