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烛光在那庞大而惨白的树身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更显得那无数扭曲枝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源头似乎就是这棵怪树,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迫着我们的感官。
我们五人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地狱般的景象。那树上悬挂的一个个婴儿果实,在内部微弱光芒的勾勒下,轮廓清晰得令人胆寒——蜷缩的四肢,低垂的头颅,清晰的五官......
“我的......老天爷......”斌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握着步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这......这树上......结的是人?”
泥鳅已经彻底软了脚,要不是斌子一把捞住他,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此刻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恐惧。
温行之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他目光死死锁定那棵白骨巨树,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都小心点,那不是普通的植物,倒像是许多生物共生在一起形成的庞大整体。”
经他提醒,我们这才骇然发现,这棵巨树那苍白半透明的主干和主要枝干,仔细看去,根本不像天然的树木纹理,反而更像是由无数粗细不一、扭曲变形的人体骨骼缠绕、生长而成。那些骨骼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部也有着微弱的流光转动,只是更加密集,更加活跃。整棵树,仿佛就是由无数受害者的骸骨作为养料和建材,构筑而成的恐怖邪物。
温行之继续补充道:“这是婴啼果。六十年前,我父亲和族中长辈一同盗掘过一个古魔国王子的陵墓。据后来我父亲的日记可知,他们当初也见到过类似的果子。相传这种果子是由某种虫子和孕妇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寄生后形成的产物,每当环境发生变化,婴啼果内部还会传出类似婴儿哭闹的声响,这才得名婴啼果。”
“温少爷......你......你的意思是,这些果子里的婴儿......都是货真价实的?”泥鳅哆哆嗦嗦地开口,几乎难以组织出一个囫囵句子,“那......那他们的母亲呢?”
“这种虫子只会寄生在磁性的子宫上,至于这些孩子的母亲,估计都被当作养料了。”温行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树冠和周围的地面,“哀牢王一心追求长生,行事早已悖逆人伦。以人殉葬,以骨筑巢,培育出这么多的婴啼果,对他而言,恐怕只是寻常手段。”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底滋生的寒意,仔细观察。那些婴儿果实并非完全静止,在它那自身荧光的照耀下,我似乎看到某个果实表面,那层苍白的、类似皮肤或角质层的覆盖物,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如同呼吸一样。
“那他们......还活着吗?”我几乎不敢说出这个猜测。
温行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事实上这些婴儿可能早就死了,之所以看起来还在呼吸,估计是因为他们身体里的虫子还没有死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死。还记得我们刚才发现的那些水晶骨架吗?那些骨髓里寄生的生物,很有可能与这些孩子们体内寄生的东西一模一样。而这棵树,恐怕就是一个巨大的虫巢,或者......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共生体。”
“虫巢”二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恐怖的联想。那些骨髓里发光蠕动的东西,那些被挂在树上、酷似婴儿的果实,以及与白骨巨树融为一体的骨架,这诡异的共生,这一切,都指向了哀牢王那诡谲莫测的蛊术。
“妈了个巴子的,管它是树是啥,老子给它一梭子,再扔个手榴弹,看它还害人不?”斌子被这压抑恐怖的气氛逼得有些暴躁,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口。
“不可!”温行之和三娘几乎同时低喝。
三娘急声道:“斌子,别乱来。我们既然已经知道这棵树就是虫巢,就更应该小心行事。一旦强行破坏,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万一惊动了栖息在树上的东西,给我们十条命怕是都不够。”
温行之也沉声道:“不错。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在没有摸清底细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他目光扫过我们,“我们绕过去,目标是找到哀牢王的主墓室和地仙魔芋。尽量不要触碰这棵怪树,以及任何看起来不同寻常的东西。”
道理我们都懂,但要从这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树旁绕过去,需要莫大的勇气。它庞大的树冠几乎笼罩了小半个地下空间,粗壮扭曲的根系如同巨蟒般虬结盘绕,突出地面。
想要过去,我们就必须要从这些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如同活物般的根须间穿行。一步错,神仙难救。
我们调整了一下队形,温行之依旧打头,但步伐更加缓慢谨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烛光在浓稠的黑暗和那无处不在的苍白荧光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无力,仿佛随时会被这片邪异的空间吞噬。
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腥气的黑色粘液。那些裸露在外的苍白根须,不再仅仅是隐隐抽动,靠近了看,甚至能观察到其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半透明薄膜,下面隐约有更密集的流光窜动。它们无声地蜿蜒盘踞,冰冷而坚韧,确实如同沉睡巨怪铺散开的惨白触手,等待着无知猎物的靠近。
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混杂着铁锈和腐败药草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阵阵发晕。而那无处不在的窸窣声也愈发清晰,不再仅仅是背景音,它仿佛钻进了耳朵,爬进了脑髓,让人心烦意乱,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这声音源自脚下,源自头顶,源自那棵巨树深不可测的内部,像是无数细小的口器在啃噬,又像是粘稠的体液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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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