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骨子里带着责任感的吩咐。
一种唯有当真“身居其位”的人,才会说出的安排。
他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袭来。
不,是一种战栗,一种难以言说的敬畏。
他缓缓垂下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理解。
却,没说出口。
铁拳似乎想开口。
蒙尚元却抬手,轻轻一按。
“走吧。”
“她……还需要救治。”
他话语平淡,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沉稳。
二人同时转身,不再看向那远方山林。
可他们知道。
刚刚走过他们身侧的那个人——
不是一个陌生的高手。
不是一个义士游侠。
不是一个路见不平的过客。
而是——
某个他们曾以为,早已不在这世上的人。
只是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说破。
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名字。
只是心中,猛地明白了一切。
……
风吹过战场。
断剑仍插在地上,微微颤动。
不知为何。
铁拳与蒙尚元回头看了那断剑一眼。
那剑本不出奇,却在此刻,仿佛也在风中轻吟——
吾王归矣。
天命将续。
……
朝阳尚未完全越出天岭。
天边的云层被染上一抹橘金,仿佛被天火轻轻吻过,晕染开来。
远处的山峦一片黛青,沉静如兽,静伏不语。
昨夜那场震撼人心的交锋,如今只留下满地断枝残石与斑斑血痕。
山风尚寒,带着微凉露意,从松林间穿过,掠过那横亘的官道,也拂动着那一列仍停在原地的马车。
车轮未动,车帘未掀,仿佛一切都仍停留在昨夜那一刻的凝滞。
可阳光,终究破晓。
洒下。
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暖意,缓缓照进了那辆中间车厢之中。
那是伤者所乘的车。
内部空间狭小,轻幔低垂,香炉未熄,点燃着柔和药香。
炭炉微热,将车内温度维持在微暖之间。
小莲正安静地坐在榻旁。
她眸中布满血丝,脸颊憔悴,明显是一夜未合眼。
她左手拧着帕子,不时替榻上的冰蝶擦拭额角冷汗;右手轻轻扶住冰蝶的肩,以防她翻动伤口。
冰蝶依旧闭着眼。
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发青,额角伤痕尚在,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瓷制的静像。
小莲的呼吸有些轻颤。
她每隔一息,都会看冰蝶一眼;每过半刻,便轻声呼唤一遍:
“冰蝶姐姐……”
“你再不醒……夫人要急死了……”
“你说你最讨厌别人替你梳头,如今……要不要我也给你梳个包子髻?”
她语气轻轻的,声音有些颤,像是强作镇定的孩子,在给另一个沉睡的姐姐讲故事。
“你知道吗?”
“昨晚……他救了你。”
“是那个黑衣人。”
“你没看见,但他很厉害……就那么站在剑上,就把你救了下来。”
她顿了顿,手中动作微微一滞,低声道:
“夫人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她好像……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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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问……可我总觉得……”
“那个人啊,好像跟你,跟夫人,还有……小王爷,有很深的关系。”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握住冰蝶的手。
她的手冰冷,毫无温度。
小莲低头贴近她掌心,像是用自己的体温,拼命给她渡去一丝暖意。
眼中,却有泪水涌动。
“你快点醒吧……”
“我不想……再给你擦脸了。”
“我想看你自己坐起来,像从前那样,笑着踢我一脚,骂我手笨……”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眼却越来越颤。
车内沉寂,只有香炉里的香灰偶尔轻落,发出极细微的“沙”声。
忽然!
小莲猛地一顿!
她瞳孔骤缩,脸上布满不可思议的惊喜——
冰蝶的眼角,动了!
那是微不可察的一点抽动,如风吹拂叶尖,轻颤!
紧接着,冰蝶的手指也似有微弱地动了一下!
小莲猛地屏住呼吸,半张着嘴,瞪圆了眼睛。
那一刻,她觉得心跳都停了!
她不敢喊。
不敢动。
她只是紧紧盯着那张素白的脸!
然后!
冰蝶的眼睫微颤,一点点睁开!
那双眼尚有血丝,眼神涣散,但——清醒!
小莲“哇”的一声,猛地跪起身,扑到门帘前!
“夫人!!!”
她大喊,几乎撕破了嗓子!
“夫人!!冰蝶醒了!!!”
“冰蝶醒了!!!”
她的声音像是夜色中的钟鸣,在寂静官道之上炸响!
下一瞬——
周围几辆马车帘子齐齐一动!
铁拳第一个跃出,披着盔甲,甚至忘了扣好袍带,跌跌撞撞就冲了过来!
“她醒了?真的醒了?!”
蒙尚元也快步赶来,皱紧的眉头终于微微松开几分!
而在最中间那辆马车中——
一道纤细身影轻轻掀起帘角。
卫清挽坐姿端正,身着素白内袍,脸色苍白却依旧沉稳。
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眸中本似无波,可那一刻,却忽然轻轻一震。
那一双极少泄露情绪的眼,忽而染上一丝光芒。
她抬手,缓缓按住心口。
仿佛那片冰封许久的胸膛,终于被一道微光划破。
她没说话。
只是轻轻挑开车帘,走了下来。
马车周围,护卫纷纷起身。
有的松了口气,有的眼眶微红。
那是整整一夜的不眠守护。
那是整整一夜的赌注,赌的就是——她能不能醒!
而今,她睁开眼了。
哪怕只是微微一动。
却足以令众人如释重负。
铁拳张大嘴,眼中泛红。
“那丫头……终于熬过来了。”
蒙尚元微叹一声:“她走到了气口边缘,活过来……未必是偶然。”
卫清挽走近,看着榻上的冰蝶。
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眼,缓缓吐出一个字:
“……夫人。”
卫清挽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却没有笑。
只是轻声道:
“你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