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时十七分,南郊贫民区的供电系统总算部分恢复。

张涵站在一盏忽闪忽灭的路灯下,使劲跺了跺冻得发僵的双腿,往手心哈了口白气,搓得“沙沙”响。

但那点热气刚冒出来,就被风卷着散了,连带着心里的焦虑都没处遁形。

“光”

本来象征着希望,以及生机。

可此时,它像喘着最后一口气的烛火。

勉强照见脚下的冻土、墙根的垃圾,还有难民们脸上洗不掉的灰和化不开的愁。

15个义勇军士兵被一根粗麻绳串成串,双手反绑在身后,手腕被勒得发红发紫,只能佝偻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后头挪。

“别低头啊,夏柠。”

“你可是天之骄女,一时的苦难代表不了什么。”

夏柠被拴在队伍末尾,头颅高高扬起,泪水顺着脸颊不住滚落,脖颈却绷得笔直,如一株不肯被积雪压折的细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好看,那是她亲手打磨了十八年的利刃,也是她唯一握过的底牌。

小学文艺汇演,她站在第一排,老师夸她“像画里走出来的”。

初中时,班草偷偷往她抽屉塞情书,说她“笑起来像春风撞了酒”。

高中那年,连校外开纹身店的混混都对她软了嗓子,说“你这张脸,不该在这破地方”。

她听多了,也就信了。

信得理直气壮,信得趾高气扬。

信到把“好看”当成硬通货,把“被喜欢”当成天赋人权。

信到觉得世界该给她开侧门,男人该为她垫台阶。

再后来,世道乱了。

不是改朝换代的那种乱,是秩序一点点塌、人心一点点裂的那种乱。

城市像被撕开的包装纸,漂亮东西最先被抢走。

她靠着那张脸尝到了第一次甜头。

一个肩上带星的军官把她压在军用吉普的后座,滚烫的皮带扣烙在她腰窝,喘着气咬她耳垂:

“你这张脸,堪称红颜祸水,勾得我坏了纪律呀!”

她疼得直抽气,却笑得比月光还亮。

原来“祸水”也能是封号,是她把铁一样的男人拉下神坛的证据。

她信了,也笑了,笑得像自己真是被命运挑中的那一个。

第二天,军官整理好佩枪,连袖口都懒得抖,只留一句:“除了好看,你什么也不是。”

她没哭,把被撕破的内衣一点点卷进掌心,冷声回敬:“你留不住我,是你没本事。”

于是张涵的冷淡她自动翻译成“避嫌”。

“现在不搭理,无非是怕落人口舌,”她对自己说,“等到了前线,他定把我捧在手心,像捧一碰就碎的瓷。”

可乱世哪管这些?

刀枪底下,女人早成了最不值钱、随用随弃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