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少年论法昭昭理,首辅权衡步步难

“你以为老夫愿意看张承宗横行?” 徐阶的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疲惫,不再是先前的沉静如水,“邵明城的卷宗,老夫在京中便看过了。”

“张承宗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的罪状,桩桩件件都够凌迟处死!可你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 他手里攥着三户勋贵贪墨河工款的证据,你动他,那些人便会狗急跳墙,到时候牵连出的,可能是半个刑部,甚至动摇太后的体面!”

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盏凉透的茶,却没喝,只是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老夫不是要你纵恶,是想让你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既能除了这毒瘤,又不至于让朝堂失血过多的时机!”

吴天翊看着他眼底的复杂,他怎么会不明白? —— 这老头不是糊涂,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活得太 “周全”,周全到要在公正与稳定之间,算一笔最冷酷的账!

“时机?” 吴天翊轻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西街那对爷孙,能等吗?北境埋骨的将士,能等吗?百姓信律法,信的是‘天网恢恢’,不是‘时机未到!’”

徐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忽然想起先王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徐阶啊,这天下,总得有几个敢烧自己骨头照路的人?现在大乾的天下就是缺这样的人!”

吴天翊望着徐阶鬓边的霜色,心头暗自思忖,外公赵常曾提过,这位首辅年轻时在严党把持朝政时,硬是凭着一身孤勇杀出一条血路,弹劾奏折写得字字泣血,几次被打入天牢都宁死不低头,那时的他,眼里的光比北境的寒星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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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岁月磨人,近年他在太后与朝臣间斡旋,倒添了几分 “和稀泥” 的圆滑,让人快忘了他也曾是敢以血荐国、硬撼权奸的铁骨之臣。

他暗自嗤笑一声,自己哪是什么十六岁的毛头世子?两世为人,见惯了朝堂阴私与阶级痼疾。

别说这风雨飘摇的大乾,前世那些自诩 “文明” 的国度,不也照样藏着权钱交易、官官相护的龌龊?

阶级一日存在,人性的贪婪便一日难绝,想根除弊病不过是痴人说梦!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能放任自流!

吴天翊指尖在袖中轻轻敲击着 —— 关键从不是 “消除”,而是让那些啃食民脂民膏的败类知道,每多贪一文钱、每害一条命,都得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

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律法条文是不够的,必须有能碾碎一切特权的铁腕,有让宵小之辈闻风丧胆的武力,燕藩的数十万狼骑,便是他手里最硬的底气!

吴天翊太清楚所谓 “铁骨” 在权欲场里的脆弱 —— 多少刚正不阿的官员,最终不是折在刀刃下,就是磨在油锅里,变成了自己曾经最鄙夷的模样。

徐阶能在这泥潭里周旋至今,还没彻底失了底线,已是难得!殊不知此时的徐阶仍在回味先王的遗言,苍老的眼底翻涌着挣扎。

“阁老方才说,张承宗背后牵扯三户勋贵与太后亲族。” 吴天翊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可小皇帝亲政之心日益迫切,太后垂帘听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勋贵看似抱团,实则各怀鬼胎。”

他抬眼看向徐阶,目光锐利如鹰:“阁老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难道甘心看着这大乾,被一群蛀虫啃得只剩空壳?”

徐阶的瞳孔微微一缩。这少年不仅看透了朝堂的盘根错节,竟还精准掐中了最敏感的皇权之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或许不是一个冲动的世子,而是一个藏着利爪的猎手,正不动声色地勾勒着一张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