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平日里看着没个正形,却是个实打实的情种。谈朋友的时候不见这么深情,三天两头小吵不断。
那会儿年轻,哥儿几个扎一起吹牛。何山吊儿郎当翘着个二郎腿,气势汹汹,“她能!她牛!老子能叫她降住?等着,明天就甩了这娘们。”
这个“明天”一直挂在嘴边,没见他真把事做实了。
后来何俪俪生病,何山四处凑钱,这话就再没说过。病房是个无底洞,扔进去的钱都听不见响。能借的都借遍了,到最后,何山把自家房子都押出去。
当时他跪到爹妈跟前,说俪俪是他媳妇,这辈子认定了,扯没扯证,不兴看这个。她家已经山穷水尽,实在拿不出钱。这房子算在他何山头上,以后一定混出人样,成倍还回来。等俪俪病好了,往后两人一起孝敬二老。
房子不是小事,何父何母不同意。何山跪了一整夜,二老拗不过,把房本塞给他,“不管怎样,咱们家对得住那姑娘。”
人从县里的医院转到市里再到省里,房子全砸进去了,病情却丝毫不见好。
眼见病床上的人越躺越瘦,何山在当地黑市借了高利贷,要把人带去北京看病。
一切都准备好了,人没了。
何山沉寂了一阵,又回到之前的样子。吊儿郎当一天天过,见到好看姑娘也撩。人家一要正经和他谈,他就犯怂,躲得远远的。
谁要提起这事,他就不正经打哈哈,“那姑娘我看不上。等着,看我去把咱隔壁最靓的那妞泡到手。”
地方小,消息通畅,这话隔天就传到“最靓的妞”耳朵里,那姑娘刚好也对何山有意思。
女孩去何山一伙常去的台球室堵人,真要跟他谈,他这边反倒没了声儿,又是老样子。有人问起,他就不咸不淡回一嘴,“女人麻烦呀!整天缠在跟前,伺候不来,不处。”
时间一久,旁人看出来了:何山是把何俪俪放在心尖上,别人进不来。
何俪俪就是怕何山死脑筋,最后那些日子,一句情意话没跟他说,也不怎么肯让他在跟前陪。何山一来,她就拉着方书依挡人,说:“好姐妹之间讲私房话,不叫你们男人听。”
方书依不解,何俪俪说了她的想法,“往后日子还长,会有别的女人和他踏实过日子,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牵绊他干什么。他为我做得够多了,我走以后,让他赶紧撇干净,不能叫我耽误了。”
弥留之际,何俪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瘦减了一半,身体虚弱到睁不开眼,强撑着跟他告别。
“何山,我走了啊。”
她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平淡又平静。可方书依知道,她是把所有的爱入肺腑,情深刻骨全融在这里头了。
时隔多年,这次方书依回来,约了大伙一起吃饭。
酒助兴,话当年。席间,方书依聊起何俪俪最后那段日子跟她说的话。旧事重提不过是怀念故人,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何山早把人放下了,没成想他听了之后跟发癔症似的。
开始话都还平常,回忆过去感慨当初。何山仰头灌一口酒,指指方书依,指指自己,掰开手指头数,“你,陈哥,我,俪俪。咱们当年好成那样。证没领呢,想着一起办酒。娃没生呢,想着一块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