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胤在笑,笑容却让宋韫心口拧着似的疼。
宋韫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夜里风大,回去吧。”
齐胤摇头,“这些话,今晚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朕想说些真话。”
宋韫于是抱着猫坐在了月门台阶上,安静听着齐胤讲述。
“七皇兄掐住了朕的脖子,朕喘不过气,朕看见他眼睛里燃起求生的光……他伸手去拿匕首了,他拿到了,他向朕的脖子刺下来……朕双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掌心撕裂,痛,很痛,但朕抢到刀了,深深朝着皇兄心脏扎下去。他死了,朕活了。那天的月亮,就像今天这么圆。”
怀里的猫猫周身战栗,一声接一声地叫冷,宋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类似的考验,有太多次了……朕的手上不是没沾过血,但七皇兄是朕的亲哥哥。朕始终忘不了,七皇兄临死前嘴里喃喃念着,世子还没成婚,世子和他一样高了……父皇说,为帝王者,在无人之境,亲情恩爱都是挂累,只有断情绝爱,永远保持理智杀伐决断,才能江山永固。为达目的,朕连自己都能豁出去。朕早知道今年会有此天象不利人主,于是和大师筹谋了这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若是朕成功,复位后还会保下齐俦晟王的尊荣,世袭罔替;若朕不成,皇位就交给他了。”齐胤苦笑,“可现在,朕舍不得失败舍不得死了,万一那小兔崽子学康国混账把韫韫占了去呢。”
宋韫瞋他一眼,“只要保证我家人安全,宋家永远忠于陛下。”
齐胤去蹭他脸,“那是当然。若是能找到真正的岳母,成全她和太傅,那不就更好吗?”
宋韫心想,这话幸好没让父亲听见,不然非得把肥猫拔成秃猫。
“行了,回去吧,再坐就天亮了。”宋韫起身。
齐胤「嗯」了一声,微不可闻道:“从那天起,朕就再也没过过生辰,都快忘了长寿面是什么滋味了。”
夜风瞬间击中宋韫心口。
宋韫低头看齐胤,原来,他宴会后说「该吃的东西」,不是月饼,是长寿面。
那天,是齐胤生辰。
今天,是齐胤生辰。
·
摘下枝头香气最浓烈的桂花,打一桶浸着中秋月的井水。
夜半,宋韫偷偷藏在州牧府厨房,用浸泡过桂花的井水,和面做长寿面。
上辈子千里走单骑时,没少自己生火做饭,可那都是在野外风餐露宿时随便糊弄肚子。认真算起来,这是第一次正经下厨,难免手忙脚乱。
秋来夜寒,宋韫挽起袖子,双手碰到冰冷的井水,胳膊上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嘶,真冷……”
茶道焚香宋韫在行,白案却是一塌糊涂。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本来只是要做一碗长寿面,结果和出了两斤面团。
将和好的面拧下掌心大小的一团,从中间掏个洞,慢慢将面团握成均匀的环状。不断揉搓,让粗短的面环变长变细,眼看着差不多有个面条的样子了,宋韫胳膊肘碰碰怔坐灶头的齐胤,“生火去!”
齐胤回神,「嗷」的应了一声,跳到灶孔前,两条后腿支撑着身子立起,前爪举着柴火往炉膛里送。一连塞了好几根,柴火乱七八糟地卡在孔口。
“怎么不燃呢?”齐胤挠着脑袋发愁,听见一声轻笑,转头看,宋韫那粒眉间痣被面粉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好看极了。
“傻,你没点火啊。”宋韫拍了拍粘在衣裳上的面粉,挺着大肚子就是不方便,一不留神就磕在了灶台上。
宋韫想,自己只是假装怀孕,且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尚且觉得不适。民间真正身怀六甲还要操持家务的妇人,该有多辛苦。
若宋韫真能生育,那得是多么心爱的人,值得他甘愿承受如此辛苦。
算了,不想那么不切实际的事,把火生起来要紧。
齐胤这个傻猫猫,真是糊涂,对着炉灶不知所措一脸呆相。
宋韫蹲下,抽出几根柴,抓了把干草用火石点燃了,然后再将木柴交错着搭起。不多时,锅里的水便沸腾了,宋韫将环状的细长面条下进锅里。
“生火和举事,是差不多的道理。先从弱处引起,再添供给,点点星火就可成熊熊之势。希望过几日的行动能顺利吧。”宋韫用木勺缓缓搅动汤水,确保不会粘锅之后,便动手去调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