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云略略沉吟,道:“就说这穆贤休了糟糠之妻,丝毫不顾及这李副相的面子,将他女儿打包着嫁妆一并送了回去这事吧。单说这情字竟然如此奇妙,让这穆贤不在乎名声、仕途、子嗣,甚至不在乎一窝可以左拥右抱的妻妾,只一心守着这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娼?这可真是,啧啧,你这句话问得好:什么才叫做是情?”
说完他也是疑惑了,自己十四岁就在这洛京寻欢作乐,仗着一张俊容和不俗的才华,加上这将军府的好出生,不说这巷子里的男男女女,单说这贵族家芳心暗许的名门闺秀也是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只是他从未真正动过心,大多不过是逢场作戏,满足些生理需求。
但知他年少早慧,世间万物都看得透彻,唯这情字尚未尝过滋味,现在这三殿下竟然问了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突兀的问题,苏谨云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反问回去:“席远怎么看待这情之一字?”
哪知席远竟然真的开始思考,他沉思了一会,尚不确定的说:“若是世间的一切金银名利、权力欲望摆在眼前却视而不见,永远只选择此人,想必这就是情之一字。万物皆轻,唯君孰重。”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长街的中间,人潮拥挤中那搭好了的戏台子上的京中名角便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长街宴看戏是百姓最喜欢的娱乐,虽没有座位,站着看也是热闹的紧。
薛锦好不容易找了个视野开阔、人群也不是太密集的地方,就赶忙远远的朝两个人招手,这会自然也没听到二人说些什么,只管冲两个站着沉思的人招呼,这两个人只好往戏台那边走过去,心里却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苏谨云看到那边有个卖茶的老头儿,便招了招手喊了卖茶的老儿要了三碗茶,一人一碗暖茶,虽不如坐着饮茶舒适,在这长街处站着喝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会儿苏谨云总算老实的闭了嘴,乘着这碗茶的时间欣赏了这台上演的《双生恨》。洛席远这才有机会借着灯火看清苏谨云的面容,席远自出生便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夜间总是看不清楚。
遇到苏谨云一路走到现在,虽闲谈些有趣的事情,心里着实觉得有趣高兴,但是夜里他还是专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没有时间观察苏谨云的容貌,只知道此人甚是有趣,说起话来不卑不亢、风趣转神,与宫中千篇一律说着官话的人很是不同。
想着苏谨云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像小狗的眼神,他好笑的看向站在自己右边喝茶的苏谨云。
这时苏谨云已收敛了常戴的面具,整张脸平和了下来,却是露出一种深沉洞察人心的眼神,这番变化倒让洛席远吃了一惊,这人通身气度竟然全部变了。
眼前的戏台之上名角正唱的兴头上,此人手端那一碗粗茶却像执着贵重的金玉碗,碗里头好似琼浆玉液。
他端着茶碗望着眼前戏台上的戏子,从他侧前方望去望去,只见他眉目如画,一双丹凤眼如点漆,眉心挂一枚羊脂玉扣,映衬这两只盈盈丹凤眼,这美玉的光泽生生被比了下去。
台上的角儿唱了一个漂亮的转音,只见苏谨云微眯起双眼,那眼睛顿时寒如星露,像是看透世事又像是透着那么点桀骜不逊,嘴角却是惯了的微微扬起,半笑不笑,生的一副勾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