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银碗儿一丝踪迹也没有。江游世带着金碗儿坐在路边的馄饨摊,愁道:“过了这么些时间,就是找得到你姊姊,也不知她把玉当到哪里了。”
金碗儿拾掇过一番,眉清目秀,和别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只他当久了小乞儿,无论做什么都惯看别人眼色,总是怯怯懦懦的。他听见江游世责备,手里端着馄饨,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嘴。江游世宽慰道:“你吃罢,找不到便算了,不值几个钱。因着这是别人的东西,我才找的。”
“谁的东西?”金碗儿喝了半口汤,问。
江游世将剩的半拉剑穗放在手里,绕来绕去,没急着回答。他远远近近地望了一圈,才答:“是我师父的,大概是他的罢。”
金碗儿“哦”地一声,低下头吃馄饨,不再言语。
这些天两人一起用饭,他向来很是沉默,自己闷声吃完。江游世本来不在乎,今天却格外想他多问几句,问问薄约是个怎样的人、会怎样的武功。好教他能顺理成章地说点什么。
偏偏金碗儿是个小孩,再通人情世故也想不到这一层。江游世看他吃得香甜,长长地叹了口气。 金碗儿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抬头看他,江游世摇头道:“你只管吃就是了。”
话 音刚落,街上横冲直撞地跑来一个人影。这人面黄肌瘦,跑得却极快,一错神便奔到馄饨摊近前,伸手去掀桌子,显然是个给人追捕的小贼。江游世伸手按在桌板 上,被他抬起一半的桌面再难寸进,又被压了回去。那人见状啐了一口,转身便跑,江游世手臂疾伸,在他背上点了两下,他顿时动弹不得,作个起跑的姿势,只有 眼睛四下乱转。
江游世去看那小贼,见他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形销骨立,犹如骷髅,皱眉道:“这徽州城里怎生这么多小偷?”
等 了片刻,失主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从那小贼怀里摸出个绣花的荷包,又要将他带去审问。这等被当街拿住的小偷,往往是要打死的,不知金碗儿是同病相怜还是于心 不忍,往江游世身后躲了躲。江游世心念一动,出言道:“他几日前也拿了我的东西,还没找回来呢。你若不介意,将他留给我问几句话罢。”
那失主走了,江游世才指着那小贼,问金碗儿:“你认识他?”
金碗儿犹疑了一瞬,摇头道:“不认识。”
“行罢,”江游世给他解了穴道,摸到他臂上几乎破皮而出的骨头,皱眉道,“你且等等。”那小贼狐疑地盯着他,随时要跑。江游世从自己怀里拣了一块碎银,递到他手上,道:“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切忌再做,先将这银子拿了吃用一阵,好好地找个活计。”
小贼攥着碎银子,退后两步,仍旧是一言不发,转头狂奔,就如野猫叼了吃食逃跑一样。这一回江游世看得分明:他虽说没什么根基,轻功却有些门道,和银碗儿正是一个路数。等他跑得远了,江游世拉过金碗儿,道:“我们也去瞧瞧。”遥遥地缀在后面。
及至傍晚,那小贼闲逛够了,起身往巷里走去,进了一间极不起眼的民房。江游世将金碗儿抱在怀里,纵身跃上屋檐,就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 揭开屋上瓦片朝里看去,屋里极为昏暗,只桌上一盏破油灯燃着豆大火光。除却桌子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了,地上却横七竖八地铺着许多破旧铺盖、草席。桌旁摆了个 大木桶,盛着粥水一类物事,一队衣衫褴褛的小乞儿端着碗走来,将白日讨到的钱币放在桌上,再盛一碗粥走。站在木桶后边分粥的,赫然就是他们遍寻不到的银碗 儿。
看了半晌,江游世逐渐看出些次序来。先上去盛粥的都是讨到些东西的,空手而归的乞儿端着空碗在一边巴巴地等,众人分完一轮,倒也有他们一口剩粥。江游世啧啧称奇,不禁问道:“银碗儿究竟多大年纪?”
金碗儿摇摇头,悄声道:“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那么银碗儿大概是生了什么侏儒病,总之绝不是个普通女童。一屋子的小乞儿似乎都很服她的威严,静悄悄地走动,也没几个人交头接耳。白日里那瘦骨嶙峋的小贼喝完一碗,忽然打破这沉寂,道:“这几日赚到许多钱,怎么还是天天喝粥?”
银碗儿直起腰,道:“哪儿有许多钱?”
那小贼咂咂嘴,算道:“前些天那块玉,当了不少银子罢。我今日拿回来这块碎银,估摸着也有半钱重。”
“还没拿去当呐,”银碗儿道,“我那便宜弟弟还落在人家手里,指不定须得换回来。”
“这儿许多人,哪个不能当你弟弟,惦念他作甚?”周围一圈人听了哄笑起来,银碗儿没理会他们,继续说道:“再过些时日该入冬了,你那点儿银子拿去买几个宫饼,大家立冬吃些好的甜的。玉拿去换点衣服被褥……净想着吃,你要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