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世摇摇头,笑道:“黄兄喝许多酒,还这样机敏。我醉得头昏,吹一会风再进去。”
江游世站在夜风里,目送黄湘进了屋门,隐隐感觉到脑袋真的犯起晕来,托辞一时竟成真了。段红枝说那些话好像喃喃的回声,在他耳边嘀咕个不住,江游世气上心头,遥遥对着那神树的方向,默念:“我愿……”
后半截话才在他脑海里轻轻一点,他立时不敢想了。明明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醉里念无人听闻的心声,他也仍旧不敢肖想那些东西。
夏夜的长风一吹,江游世幡然醒过来了。他拐了个弯,走到薄约门前,抬手敲了三下。
里面没有回声,江游世也不着急,靠在那门上等着。终于门内道:“游儿,怎地这个时候找我。”
那屋门一开,江游世险些跌进去。薄约闻到一股米酒的馨香,又道:“甜腻腻的酒,也喝得醉?”江游世摇头道:“没有喝醉。”
薄约正趺坐在床上,心想:“平常你再借十个胆子,也不会来扰我打坐。”他招江游世也在榻上坐下,暗笑着道:“是么,找我有甚么正事?”
江游世道:“师父,这世界上是否有种毒药,能够叫人干渴难忍?”薄约道:“江湖这样大,有也说不定。段家那圆脸丫鬟死了,你疑心是给毒杀的吗。”
江游世讶道:“师父成日在屋里待着,也知道这事么?”
薄约笑道:“他家的下人个个人心惶惶,讲来讲去,我就是聋子也听知了。”江游世正色道:“段家藏了个使毒的高手,住在这里实难安宁。”
薄约睁开两眼,玩笑道:“若我哪一日给人毒害死了,游儿要不要替我复仇呢?”江游世悚然,连忙摆手道:“这种事情我连想也不要想!”薄约却说:“游儿白日里才说过——自己过日子才是最紧要的。我想来想去,的确是这个道理。”
江游世急道:“我决过不了那样的日子。师父不在,于我等于是天塌了。”
他生得比薄约矮些,这般抬起头来表忠心,一阵情切的酥风凑着薄约颈项吹过。薄约嫌热,将他拉开一点,道:“我不教游儿那样多武功,省却你操心了。”
江游世心里一阵悲苦,想道:“原来是这样拒人千里的含义。”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薄约笑道:“不说生生死死的事。游儿以后娶妻生子,总不能全都住我小院儿里罢。”
这话就同一把火一样,江游世本来压抑了许多委屈和情丝,随酒意上涌,一并都被点着了。他气得两眼通红,恨恨地说:“谁道我要娶老婆生孩子!”
薄约没想他给逗得这样激动,道:“好罢,不说了,和师父打一辈子光棍。”伸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一下。
江游世被他冰冷的手抚到额头,热血、难过都沉弭下去了,黯然道:“好,那样也行。”
薄约笑出声来,说道:“游儿对我最好,我当然是知道的。你若放心不下,明日同你在段家院里转转。”
好半晌没听到答话,薄约去看他,原来江游世闹了一番,已困得不行,沉睡过去了。薄约只得留他睡在床侧,自己依旧盘膝打坐。
第十三章 尘烟
如此过了一夜,待江游世醒来,薄约问:“醉成这样,夜里的事该忘了罢?”江游世念及那些胡话,脸上热个不住,却道:“没忘,要去院里巡一圈。”
薄约并不惊讶,道:“那就随你去。”他将窗户推开,只见外面山墙错落,碧瓦金辉,附近人家养的雏鸽正当晨飞之时,咕咕鸣声直透进屋里来。江游世看得出神,道:“师父不拦我么?”
薄约道:“左右劝不动你,只有自己生气而已,索性不拦你了。”走回床边,将隙月剑系在江游世腰上。江游世知他不过玩笑,笑道:“对不住师父,是我翅膀硬啦!”
两人寻了个借口,连早膳也不用,走到段家中心的内院。薄约难得从屋里出来,心情颇好,眼底嘴角都浅带一丝笑容,在阳光下有种熠熠生辉的神气,道:“你要去哪儿?偌大一个段府,数十间房屋总是有的。”
江游世道:“若他要炼毒制毒,总得有个地方放药材才是。太热、太潮的地方都放不住。”薄约笑道:“不错,也不能存在仓库里,免教下人误拿了。”江游世道:“除却这几个地方,旁的屋子都去看看罢。”
两人避着府里往来的杂役,一间间地从窗缝去窥那屋子,看了一路,也没找到一间异样的。一直走到东院,薄约指着一间小屋道:“这屋子怎锁着门?”江游世照那紧闭的屋门推了几下,那门一丝晃动也没有。竟是个雕出来的假门。江游世道:“想来还有个暗门才对,现在该怎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