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初次下山游历,不过想来玉京仰望,却无辜被埋没在这里。未尝修道之玄妙,先得人心之险恶。他这双手剥了多少灵骨,取了多少皮囊。谢慈安身法道术皆老派,保得这幅身体不知用了多少年轻修士的骨血。
墨明兮从不以手握正义自居,也不曾随意发落他人性命。不过今日受人所托,谢慈安知道什么也好,有何苦楚也罢,墨明兮一概无需再听辩驳,只追究一个惩罚。这人算得上是作恶多端,背叛清正师门推行邪道,利用弱者做黑心买卖,残杀修士求一己长生。做出这等事情,又何尝不能偿命。
即便是夺舍这猫身,谢慈安也未必能与墨明兮对抗多时。但此时墨明兮固执于用那少女未能学成的招数还施彼身,不用高深术法,只是对这谢慈安纠缠不休。
谢慈安感受到墨明兮不肯轻松杀他,心里十分烦躁,即便他能近身解决了墨明兮,也躲不过季鹤白的追杀。他眼里这两人简直是疯了,为了这么个名字都没有女人,大费周章的来要他的命。
谢慈安反倒生出一股怒火,反倒觉得自己的命数被人揉捏。想到此处他不甘的引爆气海中的真气,他皮肉鼓胀,血脉逆流,青白的皮肤上异常庞大的血脉在鼓动起伏。他拂尘一扫,划出一道罡风。
墨明兮并没如他所愿向后躲闪,让出生路。他指尖相对,两掌中空,粼粼波光于指尖环绕,金气如泉。罡风撞上这道屏障,被尽数吞噬。谢慈安赌命的一招,墨明兮视若无物,甚至连痕迹都没给他留下。
墨明兮一步步朝他走来,脚下生出一条璀璨的裂纹。谢慈安仿佛被定在当场,那诡异的血管上现在覆上一层灿金流光,看似温柔治愈,实则如同无数细小针尖刺入皮肤。他咬牙抗住这阵痛楚,再挥拂尘,气海翻涌真气膨胀。
墨明兮停住了,并非因为这一道真气,而是他感到剑意流动发生了变化。他心念不止,并未就此放过谢慈安。裂痕已经蔓延到谢慈安脚下,那暖人的光芒顺着脚踝爬上身躯,带着剔骨分肉般的痛苦。
周遭的枯枝在剑意中摇晃,有些脆弱细小的树枝扛不住这剑意在空中爆开,随着流动在这一片旋转。
村落之中泛起一片寒光,这寒光自季鹤白周身溢出,暗蓝的流光如同壶中日月剑的本色,幽幽的照亮了这灰沉沉的天幕。
剑意流光映照星辰,一片温柔不见怒涛。壶中日月剑如其名,本是这样一把没有杀伐的剑。
剑意聚集之势从二人之中流过,谢慈安终于发觉季鹤白的剑似乎与他无关,没有杀意,也不是要将他困在此地。
得了这想法,谢慈安也不管身上伤势如何,有多少疼痛交织,哪怕一丝生的机会也要抓住溜之大吉。他趁着墨明兮望向季鹤白的空档,身法运用到极致,朝村外跑去。
随即身后传来一股破竹之势的压力,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剧痛,低头看去,一柄灵韵交织的无形之剑穿胸而过,剑尖甚至还闪耀着细小的金色火花。
那纠缠的金色火花缓缓熄灭,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窟窿。谢慈安保持着这个姿势,脸上僵硬,双目充血。难以接受即将身死的事实,他甚至想去摸胸口的空洞,嘴唇翕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缓缓倒地,身上的痛楚还未熄灭,就像那些躺在台子上的修士,死之前在苦痛中缓慢的等待。
谢慈安死了,墨明兮也体会不到天道所说的所谓“快意”,他凝神于心,固气丹田,先守灵台,再聚五蕴……
墨明兮重念法诀,降下一道金雷,将那尸身劈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墨明兮朝剑意的中心走去。
剑意中心,季鹤白的眉眼冷淡如霜,剑意如同浩瀚汪洋。
有几个反应得快的村民拿着弯刀长棍从远处赶来,面上愤怒口不择言。而实际他们未能靠近,就已经被这剑意压得仰面倒地口吐鲜血。随后在这浪潮般的剑意之中,惊恐的尖叫,绝望的想要挣扎回屋子里。
“救救我。”
“别放过他们。”
“带我回去……”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剑光中四起,仿佛这暗沉的间间房屋内,修士们未曾瞑目的眼睛都注视着季鹤白,注释着他们此生最后一点快意。
季鹤白眉心那道印记越发深红,剑意所到之处房屋发出脆弱的哀嚎,倒塌破碎。
墨明兮垂手而立,停在离季鹤白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他大概猜出在自己与谢慈安纠缠的时候,季鹤白做了什么。
他看见那些尚未离去的修士魂魄在季鹤白周身环绕,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感激。然后那些透明的魂体也朝着月光飞起,消失在暗沉的天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