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页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196 字 2022-11-16

马有才脸一红,说就这三杆枪还是凑的。我一把拉过他,说赶紧走,要出事。他抹着脑门上的汗:“我知道有问题,但得给老赵报仇啊……”

话没说完,楼上哗啦一片响,下来一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里拎着长枪,腰里别着尖刀,吊着手雷。领头的是个胖子,披着件灰毛皮大氅,络腮大胡子,头发蓬得像鸡窝,鼻梁上却架了副圆边眼镜。他手里握着把盒子炮,一边下楼一边退出弹匣装子弹。

马有才伸手抓了下我胳膊,说那天和老赵碰见的,就是这伙人。我握了握口袋里的勃朗宁,又松开,抬手朝那土匪头子拱了拱手:“张群先生?”

张群一愣,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马有才,点点头没说话。他朝身后摆摆手,两个土匪走到我们身后,关了旅馆大门。张群装完子弹,拿弹匣指指马有才,对我说:“认识?要不认识还来得及走。我是替人办事,只找警察。”

几个巡警有点懵,松开旅馆老板和伙计,犹犹豫豫地抓住腰里的佩刀。马有才皱起眉头,看着我,脑门上又冒出一层汗。我拉马有才过来,说这是我表弟,哪里得罪了张先生,我可以替他赔不是,“要是钱的事儿,那更好商量。”

张群哈哈笑了一声,肚子一鼓一鼓地,说:“我跟人谈好的生意,没法改,只能连累你了。”说完,咔嚓一声推上弹匣,其他土匪也都拉起枪栓。

小宝骂了一声,挡在我前面。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声音,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紧接着变成一片嗡嗡声。还没来得及琢磨,木墙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木屑飞起一片,鞭炮声越来越响。一颗子弹擦着我脸颊飞过,小宝一下把我和马有才扑倒在地上。

张群一伙哗地散开,往楼梯底下钻,有人猫着腰往外跑,子弹扫在身上,炸开一团血雾。

张群从楼梯后头开枪,一边扯着嗓子嚎:“妈的!是机枪,我们给人下套儿了!”

外面火力越来越猛。我拉马有才滚到柜台后头,翻身穿过大堂,找旅馆的后门。小宝爬到一个土匪尸体上,从尸体腰里摸出一个手雷,就地一滚,到了窗户边。他扒开稀烂的窗纸往外看了一眼:“我x,是当兵的。”说完,拉开手雷,甩了出去。外面“轰”的一声,机枪哑了。

我说你怎么还会玩儿这个?小宝趴在门口瞄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动静了,说:“天天看你那些报纸,欧洲战场(指一战)上的东西我都认识了。”

我站起来,把马有才从柜台后头拽出来。见那几个巡警全死了,马有才惨白着脸,抖得像筛糠似的。旅馆后门出去是铁道,我和小宝、马有才沿着铁轨往西走了一阵,看见前面有个人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是张群。

马有才“哎呀”叫了一声,拔出佩刀冲上去,和张群扭在一起。张群翻过身,骑在马有才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小宝赶上去,一脚踢翻了张群。他躺在地上呼呼直喘,肚皮像个球。喘着喘着,他张嘴哈哈笑起来,坐起身,摁住腿上的伤口,哎哟了几声。他拿手抹了抹嘴巴,沾了一脸血,张嘴大骂:“真你妈妈的不够揍儿(不够朋友)。”

我拉起马有才,问张群怎么回事。张群指指马有才:“我收了钱,要弄死他。”又指指自己,“现在我差点儿没被人弄死。”

我递了根烟给他:“哥们儿爽快。”

要杀马有才的,是个叫曹八的保定人。半个月前,曹八找到张群,什么也没说,先搁下500个大洋,“说让我先花着,他妈妈的,我可不是这种人。”张群摸摸肚子,“我问他什么事儿,办了事儿再拿钱。他说,给我杀三个人。”

曹八让张群杀三个警察,老赵、小赵和马有才。他给了张群几件军装和枪火,让他借着街上的冲突,装作当兵的[民国初年,军阀依仗军队崛起,获得政治话语权,军人成了一个有特权的社会群体。军人利用其身份进行秩序破坏成了主要的社会犯罪类型,并且衍生出了冒充军人犯罪的形式,被媒体称为“穿灰衣的犯罪者”。《益世报》文章曾分析,为何冒充军人犯罪盛行,因为“军人权威优于工人、商人、农人;军人受普通法律之制裁轻于工人、商人、农人”。],制造意外事件。张群嫌这样太磨叽,在电影院杀了小赵后,就扔了军装,直接在朝阳门堵了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