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他是畜生,你就不要做畜生了。那个老人从身边拎过一个谷草把子,扔到我父亲面前。我父亲抓起那个谷草把子,挡在自己的胯下,狼狈不堪地离开了。
我父亲刚刚离开,那些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去,我就听见了又一阵吵吵嚷嚷,声音是从我家的方向过来的。人群就像听到唤食声的鸭子,噗噜噜地就往我家方向跑去。
我母亲喝了农药,是治水稻螟虫的那种。我父亲已经套上了条裤子,他瘫倒在泥地里,抱着我母亲,号啕大哭。我母亲牙关紧闭,嘴巴里咕噜咕噜直冒白沫。这时候有人从我们家拎了个箩筐出来,我父亲将我母亲抱进那个箩筐,然后过来两个年轻人,拿杠子抬起箩筐就走。我父亲走进屋里,舀了两盆子水将自己上上下下冲洗了几下,然后穿上衣服,慌忙就往外面跑。他的脑袋和鼻子还在流血,腿也瘸了。跑了两步,父亲回头跟我说,娃,你在家守着啊,啥地方也别去。
就像做梦一样,我家院子里的人瞬间就散得干干净净的了。我看看院子里那些散乱的脚印,看看天空中飘散的细雨,感觉心里潮湿得难受,好像就要长出霉毛了。
第47章
我一直在想,我父亲那么强壮的身体,他咋的就会被一个瞎子收拾了呢?事隔多年,我才从别人的嘴巴里晓得,父亲栽在瞎子手里,是他太过于小瞧瞎子的本事了。
瞎子的眼睛瞎了,可是耳朵却出奇地好。他早就听出了不对劲的声音,但是一直忍着,他晓得,奸夫淫妇是啥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要是先声张了,把事情闹腾出来,只会给自己惹麻烦,自己一个瞎子,凭啥跟人家去斗嘛,要是那奸夫淫妇厌倦了他,当他是绊脚石了,要除掉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自己死得连点响声都会没有一点。于是瞎子就故意装聋,装着啥事情也不晓得,以此麻痹我父亲,其实却在一直寻找着收拾他的时机。我父亲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慢慢地就变得肆无忌惮了。
那天我父亲又去了,他大摇大摆地从瞎子面前走过,把那女人搂在怀里。原来他们做那事都是躲躲藏藏,但是这次我父亲却突发奇想,他要在瞎子面前做,他可能感觉到这样更刺激――在一个丈夫面前肆意地干他的妻子,这可能是任何一个龌龊、无耻、卑鄙、下流、恶心男人都渴望的事情。我父亲把那女人剥光了,把自己也剥光了,就在瞎子面前做起来。瞎子叹息一声,说,这天下雨了么?那女人唔了一声。瞎子站起来,抓起屁股下面的板凳,我父亲和那女人以为他只是要挪挪坐,却不想他猛然冲到他们跟前,我父亲还没醒悟过来,脑袋上就挨了一板凳,当即被打得迷糊了过去。
我眼睛瞎了,可是耳朵没聋啊!你们当我是死人么?你们也太嚣张了嘛!还是人么?瞎子悲愤不已,将我父亲拖到他家的院子里,一顿狠揍。
我父亲自从挨了打过后,整个人都变了,他变得寡言少语,除了下地干活,少有时间在外面溜达。
奔跑的时间慢慢将过去的那些耻辱那些恩怨抛弃在了身后,岁月的尘土漫不经心地将一切都淹没了,随着大家对我父亲那些丑事的忘记或者不愿再兴致勃然地提及,我父亲原来一直佝偻着的身子开始慢慢直了起来,他不再低垂着脑袋走路,开始仰着面孔,笑容也开始和阳光一样灿烂。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父亲和瞎子已经和解了,瞎子原谅了他,之所以原谅他,我想,瞎子多半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瞎子因为眼睛瞎,儿女三个拖累着,庄稼总是做得很慢,而且也总是做得很差。母亲就经常带着父亲,帮助他们家干活,而且也总是拿些钱粮,悄悄交给瞎子的老婆。我问母亲为啥要这么做,母亲跟我说,她是想消些父亲积下的冤孽,为我积些德,免得父亲做下的那些冤孽事情,在我身上得到报应。
我问父亲,这次带瞎子到爱城来,是不是也是母亲的意思?
父亲点头说是。
父亲带瞎子是来治病的。瞎子患的头疼病,每个月都有几天要疼,就跟女人的月经期一样有规律,疼得非常厉害,抱着脑袋满地打滚。父亲这么一说,我就担心起来,害怕他会在这个晚上患病。父亲说不用担心,那病才刚刚犯过,要犯,也得等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