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听得心里痒痒,萧彻这种从来端着云淡风轻的架子的人得意洋洋起来会是何等模样?那时他还年幼,架子应该没现在这么稳,大概会是那种极力装得若无其事,却还掩不住紧张的可爱模样吧!
结果自然是算错了时间,祖母陪我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星雨。祖父说我‘只通皮毛就敢出来卖弄’,便罚我跪了一天的太庙。
那可爱的小郎君形象尚未淡去,令嘉难得心疼,便置喙起已过世的英宗,怎么长辈罚晚辈,罚来罚去,都是跪宗庙啊?好没新意啊。
萧彻请教道:那换作是你,要怎么罚?
圣人云:因材施教,这罚自也要因人而异。说起这个,令嘉就有兴致了,像我家的大郎,他生性豪爽直率,最烦犹豫难决,我就带他去逛东市的首饰铺子和衣料铺子;而二郎皮厚嘴滑,惯爱耍弄小心思,我就让娘把他送到刻板严厉的大舅舅那受教;三郎自制好学,爱惜时间,我就让二郎带他去和那些纨绔子弟好好耍耍;四娘,额,四娘单纯可爱,又乖巧听话,我板下脸,她就怕了,没什么好罚的;五郎年纪还小,喜好简单,抢走他偷藏的杂书就够了,恩,我家的几个晚辈就是这样,换作其他性子的孩子,就要换种法子,但归根结底,不过‘夺其所欲,施其所不欲’。
萧彻看着令嘉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论如何花式折腾晚辈的心得,眸中的笑意越见浓郁,待令嘉说完,他便夸奖道:七娘真是一个好长辈。
令嘉狐疑地看向他,怀疑他反话正说。
萧彻目光温柔地看着令嘉,说道:若非七娘对子侄用足了心,怎会对他们每个人的性情喜恶都了如指掌呢!
令嘉自矜道:谁叫我是长辈呢,关爱晚辈也是应有之责。
看着是矜持,私底下却是心花怒放。
令嘉因是末生的幺女,年纪小,辈分高,底下三个侄子个个都比她年长,偏偏她又放不下长辈的名分,故而为了树立长辈的威严,驯服这些子侄辈,她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可惜,旁人只见得到她仗着辈分欺压子侄,哪里知道她用的心思。如今叫萧彻夸中她得意处,心中之熨帖自不必说。
萧彻见她杏眸忽闪忽闪,恍若夜幕繁星,璀璨又可爱,只觉心中一片柔软,含笑道:七娘将来肯定也会是一个好娘亲的。
这个令嘉险险咬住舌尖,吞下自然两字,干咳一声,说道: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萧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得风光霁月,春风和煦。
令嘉看得莫名心中发憷,忙使出话题转移大法,问道: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萧彻对她转移的话题不置可否,只问:怎么突然问起祖母?
自然是好奇,先皇后那般传奇的生平,市井间风闻又那般多,我自是好奇她私下是什么模样的。
宣德皇后可是一位能活跃于民间佚闻中三代而不绝的传奇人士。即使是她去世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能在市井茶楼里听到托于假名的许皇后的事迹。
出身江南名门,却在及笄之年,离经叛道地出家为女冠,此后孤身游历天下,偶遇白龙鱼服的风流皇子,两人心生情意,却又因身份差别而分离。谁知,峰回路转,当年的风流皇子御极称帝,不顾世人争议,下旨命她还俗,迎娶为后,甚至对她许下无异生之子的诺言。在诸多等着看笑话的人的瞩目下,这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诺言竟真维系了三十多年才被打破当然,令嘉知道宁王身世后,是知晓这个诺言是实现了的而这已是足够传奇的了,而英宗那足以载入史册的明君身份,则使这份传奇越发传奇。
我出生时,先皇后都去世两年多了,竟是从未接触过。令嘉很是遗憾。
旁人好奇寻常,可是傅公长于祖母膝下的,他难道不曾和你提过祖母?
爹和我说,不可妄议长辈。令嘉撇了撇嘴,显然很是不满父亲的敷衍。
傅夫人曾是姑母的伴读,也算长于宫廷,她难道也不和你提过?萧彻很是不信张氏能抗住令嘉的追问。
娘倒是和我说过,她做长公主伴读做了了五年,先皇后统共就和她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她做长公主伴读时,先皇后说‘阿璇任性,嘴巴坏,还有些笨,但心地不错,你们要好好相处’,一句是她和爹定亲时,先皇后说‘成章性子别扭,不坦率,但待人还算诚心,你们要好好相处’。整整五年,就两句话,娘和我说,就是先帝和她说过的话,都比先皇后要多。
萧彻不禁低笑:祖母原就是极寡言的人,即便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一日下来,听她说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句,十句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个字。倘若换作她沉迷某个九数之问时,十天半月地不发一言都属寻常。也就祖父能哄她多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