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卑微地过活,连带我与她一起被所有人轻视。我们吃得不如宫人,冬日最寒冷时,没有取暖的炭火,只能在冰冷的房内裹着被子发抖,还是膳房的王公公看不下去,替我们讨来最低劣的炭。”

季淮向前走一步,谢书盯着他的背影,见他目视木门,声音温和到似是在谈论他人之事:“炭火熏人,我被熏得直咳嗽,终敌不过寒冷,只能一边咳嗽着一边靠近仅有的暖意。”

“殿下……”谢书看不见他的神情,听他语气愈平静,便愈心疼。

“孤没事。”季淮转过身,面容带笑,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他面对谢书,继续道:“虽说她一生卑微怯懦,然我知道这不能怨她。她的性格由她生长的环境造就,我无法要求一个长于淤泥中的人,能够自信磊落,毕竟能够摆脱由黑暗带来的阴影之人,仅是少数。”

“且她也有果决勇敢的一面……”季淮的目光渐深而悠远:“她将这一面……留给了我。”

季淮没再看谢书,看向夜色:“十几年前,皇后无出,需自后宫妃嫔中择子过继。皇后的儿子有机会成为太子,人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最后皇后选了我。”

“那段时日,母亲面上很开心,然盯着我看的时候比以往更多了。初时,我以为她是在不舍,后来才知,她早已做好离开人世的准备。”

季淮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谢书握住,他回握过去,平静地接着道:“那日,我被父皇封为太子,我站在金銮殿中,手里拿着册封的圣旨,想着她终于熬出头了,有我在,再不敢有人轻视怠慢她。”

“我会让她挺起脊背,不用再活得那般窝囊。但当我回到这里……”季淮侧身,举起手指向殿门的方向:“我打开门,见到她的身体悬在梁上,呼吸全无。”

“所有都在疑惑,觉得她傻,好不容易熬出头,却想不开要自尽。我也想不明白,直到看到她给我留的遗书。”

“太子的生母是个瘦马,她觉得对我而言这是个污点,所以她亲自将这个污点解决。而后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人生路上干干净净,她也觉得解脱。”

“于她来说,活着是种痛苦,卑躬屈膝一世,她用命改了儿子的命运。她希望她的儿子不要活得那般卑微窝囊,可以不必看人眼色。可是她未曾问过……”

季淮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她的儿子愿不愿意用她的命,去换个前程?”

“殿下……”

谢书今夜唤了他三声殿下,每唤一声,心都揪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出口只余这二字敬称,最终她只能握紧季淮的手,徒劳地想要传递某种情绪。

“阿书——”季淮语气恢复平静,他漂亮的桃花眸,若夜色一般黑,声音带着夜色的柔:“孤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孤。孤是想告诉你,孤的人生已无退路,她用命为孤铺的路,孤无论如何也得走下去。然孤希望……”

他笑起来:“这条路你能陪孤一起走……”

季淮认真而温柔地凝视谢书,未将后半句道出,只在心中言:莫再半路退下。

谢书的心中一片柔软。怎需季淮来言,自她醒来的那刻,就已做好同他相守一生的决心。

她郑重点头:“殿下,臣妾会一直陪着你。”

*

那夜季淮同谢书通了心意后,两人的感情更甚往昔,好得谢书几近忘却一切,忘了自己和季淮的身份,忘记无法躲过的现实。